渔梁

《他的船 · 已完结(下)》千玺同人

小朋友们别一上来就看(下)呀,快去把(上)看了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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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船 17


  2019年是25岁的刘帜在北京的第8个年头了,对于南方人刘帜来讲北京这地方不算宜居,但是在北京待的时间越长越让人感觉离了北京就什么也没了,这是不是北漂的通病?

  2020年开始,她也终于带着一种无畏无惧的态度离开北京,就算未来一无所有她照样特立独行,她追寻的足迹可能在西南某个小城里,她想讲的故事可能发生在地球另一端的海边。

  刘帜带着简陋的行李出发,她的第一站是重庆。千玺的青少年时期有一小部分是在重庆渡过的,那是像雀巢一样的存在的城市。刘帜选择坐绿皮火车从北京出发,一路向西再向南。她第一次来到这个3D效果的城市,找到了千玺和他的伙伴曾经训练的场地,吃到了千玺夸赞过的抄手,去到了小北的家,甚至叫了辆摩的跑了一趟小北跑过的路,那简直是疯魔的经历。穿行在城市的沟沟壑壑里,只要身边偶然跑过一个瘦小的男孩,刘帜都可能误将他认作千玺而凝视他的背影。

  刘帜从重庆飞成都,在机场11号出发口赴一场迟到5年的约定便一路往西走,来到了泸沽湖畔小住两天,一路向南绕道丽江爬山了玉龙雪山,丽江飞拉萨走了一次西藏大环线,青藏线出藏在西宁稍作休整,绕青海、甘肃、新疆、内蒙西北大环线,坐飞机从兰州飞厦门,找到了千玺曾经“归隐”一周的民宿,在那里待了半个月,最后落脚在了千玺的父母的家乡。

  刘帜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试图跟随千玺的足迹,看千玺眼眶看出去的风景,但是千玺到过的地方并不多,让千玺留下故事的地方少之又少,大多因工作匆匆的来,一番众人围堵之后又匆匆的离开。千玺注定无缘畅快的自由,这个现实不停敲打着刘帜的内心,她每到一个地方,每遇到一个好看的景、有趣的事、有趣的人她都想带给千玺。

  千玺,你说你想有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你倒没走,我却走了。

  千玺,我现在在重庆,你长那么多痘痘一定吃了不少火锅吧。我今天在你公司附近溜达了一圈,一个穿白T的小男孩从我身旁跑过,我感觉像极了你,瘦瘦的黑黑的,我就当没有错过少年的你吧。

  千玺,我来到了成都,感觉像极了“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的故事,但是没见到你本人,意外遇到你留在这里的回眸。

  千玺,你说你喜欢在泸沽湖畔住两天的日子,那湖面上可是绵延数公里的水性杨花啊,不清楚你是怎么想的。

  千玺,我去了玉龙雪山,爬上去没有用氧气,所以我天真地以为我可以hold住高反,毅然决然地来了西藏,结果跟我设想的完全不一样,我严重高反,晕乎乎地绕了西藏一圈,我看过羊湖和纳木错,站在珠峰脚下凝视过她、挑战穿过阿里无人区……这一路太刺激了。可能你不知道,偏远地区的藏族女人可以有一妻多夫的现象,前所未见,我也是来到这里才看到听到的。

  千玺,大西北这一片你是不是还没有来过,我已经来过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大沙漠,第一次骑骆驼,第一次站在戈壁滩上看长河,这里太美了。你记得找机会来一趟敦煌,莫高窟是我到过最棒的文化景区,你会喜欢的。

  千玺,听过你有过一次以失败告终的内蒙自驾,我也来了,我自己开车来的,车坏在了草原上,遇到了好心人帮我把车修好我才能回去,不然晚上有狼可怎么办才好。

  千玺,我来到了澳头,住在你曾经住过的房间里,你是不是也曾站在这窗前眺望海面,看渔船满仓归来?今天我跟渔民一起出海了,他们的工作日复一日的无趣,不过我在渔船上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我想写下来说给你听。

  千玺,我来到了你的家乡怀化,但是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哪里人,我就在洪江租了间临河的屋子,到现在为止已经住了快四个月了。说起来也巧,这里离我的家乡不远了,我在北京的这几年每次坐火车往返都会路过这里,都会看见这条河,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你的家乡。住我隔壁的是两位老人家,他们在这栋房子里住了一辈子了,刚来的时候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懂他们的话,现在我跟两老还挺熟,能听得懂他们说什么。因为我还是不太会做饭,我的饭也大多是在他们家解决的,湖南菜真是有点辣呀。

  千玺,这一年我眼前掠过了山川草木、江河湖海,我有种遇见自由的错觉,这可能是你想得到的,也是我想让你得到的。除了自由,我希望我遇见的这一切美好你都能遇见。

  这一年的千玺事业依然往高处走,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很顺利,他没有遇到像小北一样的角色。

  8月底,距演唱会结束已经将快9个月了,须永杰在一次电影节的后台碰到了千玺,千玺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手撑着头。每次看到或听到有关千玺的消息,须永杰都会想起刘帜这个消失了很久的人,刘帜在哪里,刘帜还好吗……

  混乱中须永杰挤到千玺跟前,坐在千玺对面的椅子上,轻声道,“嗨,千玺,还记得我吗?”

  千玺抬头看到了须永杰,眼神漏出一丝惊喜,“好久不见,上次见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对啊,时间过的太快。”

  “……你今天是一个人来吗?”

  “嗯,对。”

  千玺顿了一下,“经常和你在一起的……同事,她怎么没来呢?”

  “你是说刘帜?”

  “嗯。”

  “刘帜她,她其实……”须永杰想了想,要不要告诉千玺这件事情。

  “怎么了?”看着须永杰欲言又止,千玺有点疑惑。

  “刘帜已经离职了。”

  须永杰想说的是其实刘帜她是你的粉丝,她很喜欢很喜欢你,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12月,从你的演唱会回去她就提出了离职。”

  千玺表情有一些错愕,他不知道刘帜的决定是不是跟他有关,他希望有关,他也怕有关。

  “她是换工作了吗?”

  “不是。”如果千玺不追问,须永杰也不打算说太多,刘帜会有机会自己说给千玺听的,须永杰这样想。

  “那她去哪儿了?”

  “她说,她要去很多地方走走看看,现在走到哪里了我也不知道,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

  千玺没说话,他赶紧回想他们两次碰面的一些情景,如果抓不住这些细节,可能就记不清楚她了……直到有工作人员走到他身旁朝他说“该走了”。

  “先走了。”千玺对须永杰说。

  “好。”

  “那个……刘帜会回来的。”在千玺从椅子上站起来后须永杰对他说到。

  千玺向他点点头,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走了。

  当晚,须永杰联系了刘帜,“今天猜我见着谁了。”

  “他还好吗?是什么活动遇到的吗?”不一会儿刘帜的消息回了过来。

  “是电影节,他看起来挺好的”

  “他拿奖了吗?”

  “没有,提名了,最后还是欠了一口气。”

  “没关系,拿奖只是迟早的事,因为有我在。哈哈哈……”

  “得了吧你,你现在在哪里?故事写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

  “在洪江,快了。”

  “洪江是哪里?”

  “千玺的家乡。”

  “他今天……”须永杰欲言又止。

  “他今天怎么了?”

  “他今天向我打听你了,希望你所做的一切都值得吧……”

  自北京出发后一年两个月零九天后,刘帜笔下的故事完结于湖南洪江,这个故事叫《他的船》,它属于22岁的千玺。

  在准备回北京前,刘帜联系了肖峥。

  “学长,是我。”

  “浪到哪里了?”

  “没有浪,我这半年一直在湘西,哪都没去。”

  “什么时候回来?”

  “打算现在,所以提前给你打个电话。”

  “你是钱花光了还是故事写完了?”

  “呃……故事写完了”

  “你先发给我吧,有消息我通知你,可能需要点时间。”

  两周后,肖峥给刘帜来了消息:“回来吧。”

  刘帜收拾行李,再次启程。她又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并且跟她这么多年在北京和家之间往返是同一条线,跟当年第一次独自坐火车到北京上大学的感觉一样,前途不可预知,但未来可期。


他的船 18


  一天后的晚上,刘帜拖着行李出现在肖峥家门口,肖峥给她开了门,打量了她很久,“你这一年多以来变化挺大的。”

  “先让我进去,这一年多以来我挺累的。”刘帜朝他无奈的笑笑。

  放好行李刘帜就摊在了沙发上,“为什么说变化大,我天天跟自己在一起,没觉得变化多大呀。”

  “现在瘦的跟妖怪一样,还糙了不少,虽然你以前也不精致。”

  “我只是湖南菜吃多了,长几颗痘消不下去而已。”

  肖峥倒了杯水递给刘帜,“你就现在我这里住几天吧,住那个小房间,你的那堆宝贝破玩意儿都在那里面。我妈每次来看我就住那里,你先凑合几天,面试完再说。你那堆破玩意儿是啥,死沉死沉的。”

  “书。什么时候面试?”

  “就明早吧,你直接跟我去公司,你们先见面聊一下。”

  “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不用,先聊。”

  “聊什么?”

  “嘿妹子,这一年多你是一个人荒野求生了吗?不会聊天?想想以前你当产品经理的时候跟人怎么聊天的,还诓我把资源统统给了你,你怎么跟我聊的就怎么跟他聊。”

  他,就是刘帜未来的上司,麦芽影视剧集投资部门的老大,吕崇箫。

  一年多的时间里刘帜花时间考虑过未来的职业规划,比如直接到电影公司就职或者当自由职业的编剧等等,但因为刘帜不是电影相关专业毕业,没有相关工作经验或者实习经验,更是在这个行业里没有名气,这些美好的畅想也就败给了现实。思来想去凭着互联网工作的经验到一些互联网公司的大文娱线条工作还算是一条可行的路,特别是这些部门都会投资拍摄一些影视剧集,虽然跟刘帜所设想的有一些区别,但是也算是像目标靠近了一步。

  说到头来,刘帜的意向部门就是章择的部门,麦芽的影视剧集中心。

  刘帜提前联系了肖峥,请肖峥帮忙了解岗位要求。

  影视剧集中心的工作主要是挑选小说和剧本投资拍摄,岗位要求自然是文学艺术审美、文学艺术转变为影视艺术的可能性的判断能力、对市场接受程度的把握。文学艺术审美刘帜是有的,多年来的阅读积累也勉强支撑起来她的文学艺术审美。文学转影视的可能性判断能力刘帜在这一年中也积累了不少,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刘帜除了写作以外其他的时间都在看电影、看剧本、看原著小说,一本小说能改出什么样的剧本、拍出什么样的电影刘帜心里有数。要说刘帜完全拿不准的就是对市场接受程度的把握了,一个影视作品要有票房、有收视率就得迎合大众的审美,但是不得不承认大众的审美不是那么的高级,要让大众感同身受情节和台词就不能太过意象化。为了追求投资收益放弃可能的艺术效果这不是刘帜认可的艺术价值观,也不是刘帜会强迫自己认可的价值观。

  最要命的是,刘帜死活也达不到的岗位要求是5年以上的相关工作经验,刘帜连5年的工作经验就没有,更别说是5年相关工作经验了。毫不避讳的说,她的这次面试机会是靠肖峥的关系争取来的。

  第一天刘帜跟着肖峥来到了公司,肖峥把他安顿在公司一层的咖啡厅里,塞给她一杯咖啡后说了句“先在这等会儿”,转身离开。

  十几分钟以后,章择就现在了刘帜的眼前,“刘帜,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是来买咖啡的吗?”

  “不,是Coco让我来接你的。”

  两人一边聊一边由章择带着走。

  “谁是Coco?”刘帜不解。

  “噢,吕崇箫,我们的老板,因为是他姓吕,我们都叫他Coco,待会儿就是他面试你。”

  “所以一直是你给肖峥学长提供hc相关情报吗?”

  “不然呢?你写的小说我也看了才给到Coco手里的。”

  刘帜有点不好意思,这是她写的第一部小说,没有任何技法也没有经验可参照,完全是意识流的笔法,她不清楚那到他们专业的台面上来讲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

  “哈哈,你不用紧张,我认真地觉得写得很好,抽空咱们可以好好聊一下。到了,Coco在那里。”章择指了指一个开放空间的角落。

  “等一下。”刘帜有些犹豫,“择哥,你知道我喜欢千玺才走上这条路的吧?”

  章择点了点头。

  “这事我需要在Coco面前说出来吗?”

  “不建议说,干这一行咱们有很多东西是需要被隐藏的,尽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自己考虑一下。”

  “好,谢谢。”说完刘帜朝Coco走了过去。

  Coco靠在椅子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像在思考什么。他身着白色T恤,外面搭了深灰色的针织开衫,额前有刘海,刘海蓬松地搭在一侧,看得出是一个精致的男人,是一个艺术家气质的男人,也是刘帜在曾经的工作中没有对付过的,刘帜想起来大家都叫他Coco,这不无道理。

  刘帜走到他斜对面的“您好,我是刘帜。”

  Coco指了指他对面的座位,示意刘帜坐下。

  “说说吧,为什么想到我们这里工作。”

  “因为对电影很感兴趣。”

  “对电影感兴趣和投资拍摄电影可不一样,电影的幕后可不向台前那么精彩。”

  “嗯,了解过一些。”

  “那你现在重新说一下为什么想到我们这里工作,说得深刻一些。”

  “电影是最精致的艺术,是一帧一帧讲故事的艺术,我想有机会把好的故事搬到银幕上,虽不敢说让人看了改变人生态度和生活方式,但总要让人在电影结束时有所触动,这样我会很有成就感。”

  “还有吗?”

  “有,大环境的原因,一部电影走到台前不容易,尽管如此,投资电影的人也应当为好的故事和大环境博弈、和市场博弈,我刚好有这样的意志和勇气。”

  “如果刚不起来呢?”

  “那就学聪明一些,用别的方式把故事委婉地讲出来。”

  吕崇箫十分满意刘帜给出的答案,十分喜欢刘帜坚定的眼神,十分欣赏刘帜通透的灵魂,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人了。

  “说说你过去的经历吧。”

  “研究生毕业入职互联网公司做过两年的产品经理,一年前离职,到各地走了走看了看。”

  “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事?……别误会,我不是想窥探你的私生活,人的生活态度反映出他的品味和审美,我想看看你偏好什么样的电影。”

  刘帜给吕崇箫讲起这一路上,比如刘帜在泸沽湖看到的走婚少女的无奈,在阿里了解到的藏民世代流传的故事,还有在洪江住她隔壁的老夫妇念叨的一些过往……似乎一切尽在眼前,无比真实,和吕崇箫通过刘帜的小说了解到的她的精神世界无比契合。

  “肖峥给我看过你写的小说,《他的船》,当时很好奇为什么选择上世纪80年代作为背景讲一个渔民的故事。”

  “嗯,当时在厦门跟当地的渔民出过一次海,偶然听到老渔民对他儿子的抱怨,跟老渔民聊了聊就遇到了这个故事。”

  “我看了你的小说,发现里面穿插着主人翁感情线,但是感情线不是主要的线条,你怎么理解这个事?”

  “现在的电影通常把男女之间的感情线表达得很重,但是大有高于爱情的情感存在,我不觉得爱情那么重要。感情线这东西它可以是故事本身、可以是导火索、也可以是人物和环境的侧面刻画,我这么写我觉得合理,但是我不知道专业地来看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如果你觉得它是合理的它就是合理的。”

  吕崇箫观察着刘帜,发现刘帜的目光总会聚焦在一些令人动容的小人物、小故事、小细节上,她总能敲开别人的心门看到他的所思所想,用自己的语言把所见所闻娓娓道来,丝丝扣人心弦。

  “我很期待跟你一起工作。”吕崇箫喝了一口水,笑着对刘帜说到。

  “谢谢。”

  “听肖峥说你之前是很厉害的产品经理?”

  “没有,学长护短,在哪都会把我夸一通,但是我没他说的那么厉害。”

  “因为你没有想过的工作经验,如果你来我们团队,你干的活儿会是实习生干的活儿,比较基础、比较累、比较杂,什么都得了解都得学。”

  “嗯好。”

  “你之前的薪酬是什么水平,能给我大概说个数吗?”

  “25K-30K。”

  “如果我开出的价还不到你以前工资的一半,你能接受吗?”

  “能接受。”现在刘帜很穷,给多少她都接受。

  “那后面让hr联系你办入职吧……”

  面试结束时上午11点不到,刘帜走出公司看到阳光从东边斜斜地洒在自己的脚背上,未曾想过在北京待过8年还能重拾对这座城市的新鲜感。如果待在这个城市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可能会被这四周密密麻麻的高楼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拦了辆出租车向她曾经工作的地方驶去,是时候告诉朋友们自己回来了。


他的船 19


  第二天hr给刘帜打来电话,把薪酬福利和入职时间都确定了下来,下周一入职。

  晚上肖峥回来后问刘帜和hr聊得怎么样,刘帜只回答挺好的。肖峥再问及薪酬状况,刘帜很平淡地说被拦腰砍了还不止。

  肖峥有点惊愕,“你是怎么做到坦然地接受这件事情的?”

  刘帜想了想,说:“一是我没有办法,在这件事情上我一点讨价还价的能力都没有;二是工资拦腰斩我要面临的不过就是消费降级问题,可能就是租不起太好的房子,吃好吃的得你请客,但实际上过去这一年半我都没有挣钱,也都是省吃俭用的过日子,所以消费降级我已经体验得够够的了,给我钱就是在让我消费升级;三是我知道我该有的我始终都会有,就像刚工作的时候看部门里的姐姐们背爱马仕、穿Gucci的鞋子,我也想有但是我不求,因为等我到她们那个年龄的时候她们有的我也都会有。”

  周末,刘帜把家安在了跟肖峥同一个小区的合租屋里,她租了其中一个小次卧。东西比她一年前离开北京时要少了很多很多,所以搬家这件事情她一个人在合租屋和肖峥家多跑几趟就搞定了,许多曾经变卖掉的生活用品,现在又要原价买回来,刘帜有点懊悔,毕竟她现在是靠仅有的几千块钱在撑着。

  三月的最后一个周一,刘帜入职了新公司。她发现,同是互联网公司,这里的环境要比她上一家公司接地气,可能是因为部门娱乐属性的原因,这里的人要比上一家公司更开放、更有趣、更时尚、更艺术。

  在部门周一早晨的周会上,吕崇箫把刘帜介绍给部门的三十几号同事,“这位是刘帜,咱们的新同事。”

  大家鼓掌表示欢迎,这当中包括了章择那哥们儿。

  “大家好,我叫刘帜,之前没有做过相关的工作,请大家多指教。”

  “嗯嗯,大家如果需要支持可以先给到刘帜,刘帜也要主动跟大家多沟通,多看多学。刘帜就到章择的组吧,章择带你。”吕崇箫说到。

  刘帜抬头看到章择对她笑着,似乎一切都是已经安排好了的一样。刘帜不禁想起了自己曾经给大家布置任务的样子、把实习生丢给靳波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但又有点失落,又感叹人生际遇兜兜转转但又暗示自己努力适应,总之今后的工作状态跟此前将有很大的不同,但总会慢慢会好起来的。

  刘帜逐步开始上手干活,干的都是些最基础也最累的活,比如整理执行中的项目的资料,到片场去对项目进程……。他们口中的一个项目其实就是投拍的一部电影,可能是一个刚决定投拍的项目,也有可能是个正在收尾的项目。每个项目在不同阶段关注的点不一样。无论是作为项目发起方还是联合投资方,从项目开始到结束的剧本选取、资金注入、剧组搭建、拍摄制作进展、成品效果、宣传筹备、投资收益……他们都需要关注、需要推动项目按计划顺利进行。因此,整个大部门的构成除了吕崇箫这一组以外,还有投资核算一组、宣传一组,而吕崇箫这一组就是负责影视项目投资的组。

  因此吕崇箫的组也有不同的工作划分,有十几号人是负责与外部导演、编剧、演员沟通的工作,其工作内容类似于商务,横向支持各个项目的推进,其余十几号人干的都是剧本选择、投资决策、项目推进这样的活儿。

  用电影圈老炮称呼这十几号人一点不过分,大部分人在电影行业摸爬滚打十年以上,市场偏爱哪一类型的电影、某个制片人的资源能能否撑起一部电影、某个导演擅长哪种方式的电影表达、某个摄像擅长何种手法的拍摄……他们都很清楚,因此一部剧本拿到他们面前基本就知道值得投多少钱,剧组搭起来就能看出电影口碑如何,演员选定后就能估算能赚多少钱。在这群老炮面前刘帜基本上不敢多说一句话,就在一旁默默听着。

  这十几号人又被分为三个小组,按照刘帜的经验来看吕崇箫想在三组之间搭建一个稳定的竞争关系。

  章择带的小组是其中最年轻的,刘帜的加入进一步拉低了小组的平均年龄。因此他们组做出的影视投资比较符合年轻人的口味,他们投拍的剧本也大多取自现有的网络小说。

  刘帜是个喜欢阅读的人,从初中躲在被子里用电筒看言情小说开始到现在也已经有十几年书龄,长大后思想逐步成熟,喜欢的小说也由男男女女的爱情故事转向更大的格局,题材也不加限制,到现在为止刘帜还有随身带一本书的习惯。这为刘帜的这份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但是刘帜的工作也让她很痛苦,她不得不看一些不入流的、文笔稚嫩的言情小说,这也没有办法,一部一流的电影通常来自一本三流的小说这是真理,就如同《少年的你》一样。只有在一部不怎么样的小说框架下进行再创作才会更容易成功,而对于一些诗史级别的小说通常都是电影不可触碰的所在。

  如果自己挂在网上的小说哪一天被某个导演看中了,或者被某个投资方看中了,自己是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呢?刘帜盯着电脑屏幕静静地想着。

  四月中旬,章择手中并行的四个项目有一个接近尾声,需要将开始筹备另一个新的项目,章择在组会上询问大家的建议。有人拿出一部很有年代感的青春校园虐恋小说,提议时隔两年再次关注青春校园的题材,再做一个像《少年的你》一样的爆款出来;有人提议把拍一个以一位当红的运动员作为原型进行剧本现创作,拍一部她人生经历的电影出来……

  刘帜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有自己的思考,但她不打算插话。

  章择突然看向刘帜,“有什么看法或者提议吗?说一下。”

  既然被问到了,刘帜也好不掩藏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那部校园小说的故事格局可能支撑不了一部电影,情节设计伪真实,如果要改编成剧本翻拍不如直接写个剧本出来;另外据一个导演的公司正打算拍一部运动员成长的电影,联系过隔壁组要不要合拍,如果咱们自己攒一个项目出来可能会跟外部打架,内部也会吵起来。”

  章择想了想刘帜的意见,点点头,“那你有项目提议吗?”

  刘帜想了想,“我推荐《人生海海》。”

  刘帜从遇到这本书开始就想过它被翻拍成电影会是什么样子,她也从来没有奢望这本书会从经她的手被翻拍成电影。

  组内的几个同事几乎都被刘帜的提议吓到了,都瞪大了眼睛看看刘帜,又看看章择。

  “我反对,故事背景太敏感了。”当中一个同事直接地说到。

  “我也反对,虽然是个好故事,但是电影拍出来没法上映,风险太大了。”这一反对得到了其他同事的认可。

  刘帜并没有因为遭到反对而产生负面情绪、抵触沟通,她反而很理解他们。在这个行业混久了,总会有点负担,担心投资打水漂,担心积攒多年的名声毁于一旦。

  刘帜没有反驳,她只是靠在椅背上,看着电脑屏幕,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刘帜的笃定的态度让章择十分欣慰。

  章择眼看着刘帜入职一个多月以来主动揽下部门内最辛苦的活,同事们的活儿也多少会塞给她,她时常忙到凌晨一两点才从公司离开,她没有一句抱怨,甚至很投入地做着每一件事,用她的话来说她这是在追赶比千玺早生的六年时间。她也从不主动发表意见,被反驳也不会跟人争论,章择甚至误以为刘帜身上的棱角和光在这段时间里一点点消失,可是她的棱角和光是如此珍贵。可刚才一个眼神让章择意识到,刘帜就是刘帜,就算人生境遇如此,她也还是刘帜。

  章择笑了笑,问刘帜:“如果我决定拍《人生海海》,你敢接这个项目吗?”

  刘帜看着章择,点了点头。


他的船 20


  关于投拍《人生海海》这件事,章择也是考虑了几天才做的决定。

  一次午饭时间章择跟吕崇箫谈起这件事情,想听一下他的意见,吕崇箫问这是谁的提议,章择报出了刘帜的大名。

  “哈哈哈,我就知道她敢。”这是吕崇箫对刘帜的评价。

  “我从一开始认识她就知道是个狠人。”

  “你们之前怎么认识的?”

  “肖峥的学妹,以前是对家公司搜索的产品经理,她竟然能从肖峥手上拿到咱们演出票务的资源放到搜索入口。”

  “确定不是肖峥放的水?”

  “应该不是,我问过肖峥,也听宣发的朋友讲过,刘帜当时开出的交易合情合理,精准击中我们尾票卖不掉的软肋。”

  “那后来怎么就辞了呢?”

  “不清楚,据我猜测应该是跟感情有关。”

  “跟男朋友分手了?”

  “不是,喜欢上了某个人吧。”

  “上司?有妇之夫?”

  无法想象,两个直男八卦起来也是很精彩的。

  “不是不是,别胡说,我猜应该是个明星,具体是谁我就不多说了。”

  “难怪,喜欢一个人能喜欢到这个地步,工资斩了一半不止都一声不吭,是个有故事的狠人啊。”

  《人生海海》最后还是被批准立项了,章择挂帅带着刘帜做这个项目,从谈影视版权到剧组班底搭建,刘帜跟着跑了一遍。章择走到哪里把她带到哪里,可能凌晨飞杭州跟编剧见面,当晚就得飞回北京等着第二天一早讨论投资事宜。她全程站在章择身后听着章择如何与人沟通协调,做着章择助手的工作。每到沟通的关键点章择都会回头看刘帜一眼,提醒刘帜注意此处有坑,而刘帜也会着重听章择是怎么沟通的。两个月不到的时间章择就带着刘帜把整个创作团队搭了起来。

  至此,作为投资方的他们主要工作已经结束了,后续的剧本编写、演员选取、拍摄制作应交由以导演和制片为主的创作团队来主导,投资方仅仅起到干涉和监控的作用。

  编写剧本和演员选取在七月底开始同时进行,章择和刘帜比较关心演员选取这一部分。章择关心是因为他对投资的最终结果负责,一般而言演员选对了项目就成功了一半;而刘帜关系则更多是想看看最终的人选是否符合自己心中所想。

  但是演员的选取迟迟没有定论,以麦芽为代表的众多投资方认为创作团队给出的演员名单不足以吸引人眼球,提出将当中某个演员更换为另一个更有市场价值的演员,但是被创作团队拒绝了。导演认为投资方提上位的演员由于过度的综艺曝光已经磨掉了一个电影演员该有的神秘感,磨掉电影该有的质感。

  双方一直僵持不下,各自有各自的坚持,投资人坚持商业价值,创作人坚持艺术信仰。在这件事情上刘帜并没自己的主张。

  难道流量和艺术是不可以共存的吗?

  7月上旬,刘帜忙于剧组各种工作的推动,时常往返在剧组和公司之间,难得见她的人影。一天中午刘帜坐在餐厅吃她迟到的中饭,此时已经过了饭点,餐厅里只有寥寥数人。吕崇箫端着饭坐到了她对面,看来也是一个忙到没空吃饭的人。

  “小说我看完了。”吕崇箫没有任何前兆的说起这句话。

  “你是说《人生海海》吗?”

  “不是,《人生海海》我早在出版前就看过,我说的是你写的小说,《他的船》。”

  “哦……谢谢,耽误你时间了。”刘帜半开玩笑地说道,同时也惊讶与这样的大佬怎么会有时间搭理自己的小说。

  “这是你写的第一部小说吧?”

  “嗯,是的。你是想表达写得不好吗?”刘帜笑着说,她习惯用这种方式缓解自己的紧张。

  “没有,写得很好,我看完是有感触的,每一幕都像在自己眼前似的,看完后的几天我都还不时回到故事里。我猜,你在写的时候心中是有画面的对吧?”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每一个情景都有画面感的描述,并且我感受到是帧速率的电影质感。”

  “我习惯设想画面,置身画面中感受当事人的感受,把环境和故事还有情绪都写下来。”

  “所以,你写小说是奔着电影来的吧?”

  “算是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把它拍成电影?”吕崇箫玩味地看着刘帜。

  刘帜先是顿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最后直白地回答道:“想。”

  她从来没有停止想过,很想很想。

  她也从来不敢真正地想过,她怕现实击碎她的幻想,最后输得连精神的寄托都保不住。

  吕崇箫吃着饭,有意无意地抬头看着刘帜的表情,他看出了她的兴奋和焦虑,对她说道:“它会拍出一部好电影。”

  能得到吕崇箫的如此肯定刘帜自然有些受宠若惊。

  “我会把它给我的几个朋友看,看看他们对这个故事有没有兴趣,如果他们觉得可以拍成电影,我可以投资。”

  “谢谢,就当是分享给朋友偶然看到的一个故事吧。”

  “当然,不会说是朋友或者同事写的。”

  “如果真的被看上了,我能向他们提几个要求吗?”

  “当然,这是你的权利。”

  “谢谢你!Coco!”

  人们都有满怀期待最终失望的经历,这种经历教会人用平和的心态看待得与失。刘帜也深刻的明白希望有多大失望就相应地有多大的道理,所以她绝不会对日复一日地渴望有导演给她抛出橄榄枝。

  7月底,有位导演联系了刘帜,但刘帜拒绝了合作,因为这位导演擅长的表达和故事并不契合。


他的船 21


  从8月中旬开始,刘帜就驻扎在杭州西湖边的剧组根据地推动着《人生海海》剧本编写工作的进行,她会和创作团队一起讨论每个情景的设计和台词的合理性。这一次的创作参与让刘帜深刻认识到小说和剧本的不同。

  小说给出了故事的大框架,强调故事情节的延续性,而剧本则更强调人物的个性、故事的冲突、情感的积累。在小说基础上做剧本的再创作并不容易。直到9月中旬经过数次大的讨论和反复修改,剧本的框架才基本成型。

  刘帜在杭州西湖畔的桂花香中浸泡了一个月之久,相比执念多年的北京,她现在更喜欢杭州了。杭州是一个给人带来禅意的城市,好几处地名都让刘帜感受到它就该叫这么美的名字,比如龙井村、梅家坞、灵隐……

  如果真的不得不面临孤独终老,刘帜可能会选择住在杭州西湖畔的某个角落里。

  当心中冒出这个想法,刘帜知道自己的人格已经完全独立,她得到了她想得到的灵魂,她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她也将会活成她想要的样子。

  9月中旬的一天上午,刘帜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说了一句“你好,我是制片人徐祐真”,刘帜便知道,时候到了。

  徐佑真是电影圈著名的女制片人,她出品的作品都是精品,从业二十余年从未失手。当然最让刘帜心动的是,她曾经和千玺合作过。

  双方在电话里简单聊了几句,徐佑真约刘帜面谈,考虑到刘帜人在杭州,便约两天后在杭州的一个酒店里见面。

  两天后的下午,刘帜赶往约定的酒店,在酒店一层的咖啡厅里刘海看到了徐佑真,她身边并无其他人。

  刘帜走到她跟前,“你好,我是刘帜。”

  徐佑真站起身来拥抱了一下刘帜,笑着对刘帜说道,“刘帜你好,很高兴见到你,你可以叫我佑真姐。”

  双方落坐后,徐佑真说道,“我很偶然地在我朋友家里看到你写的小说,是本简陋的打印本,应该是没出版对吧?”

  刘帜点了点头。

  “我那天下午竟然在朋友家里读完了那本小说,故事真好,我也是通过朋友的朋友拿到了你的联系方式,想看看你有没有意愿合作把它拍成电影?”

  “当然想,其实我在写的时候就是设想电影场景来写的,但是不敢想真的会被您看中,有机会拍成电影。”

  “你现在定居在杭州吗?做什么工作呢?”

  “其实我是在北京工作,现在长期在杭州出差,我在麦芽的影视剧集中旬做电影投资的工作。”

  “这么说来我们是同行了。”

  “其实也不算,我入行时间才半年,做的工作主要是电影投资,跟您做的电影创作还是不一样,但我很想很想尝试电影创作的工作。”

  “这部小说是你这半年写的吗?”徐佑真对刘帜的经历很感兴趣,又有些疑惑。

  “不是,因为它我才有机会接近电影这个圈子,这部小说是去年花一年写的。”

  “我想冒昧问你一个事。”

  刘帜有些疑惑,“你问。”

  “我读这本小说,主人翁总是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他的经历里有我一个熟人的身影,你觉得是谁?”徐佑真试探性的问。

  刘帜捧着咖啡杯,思考这个问题该不该回答,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对徐佑真说道,“是千玺。”

  “为了千玺?”

  “嗯,您会介意吗?”

  徐佑真笑着摇摇头,“不会。”

  “既然这样,那请您保密吧,不管最终能不能拍成电影,别让千玺知道这本小说是为他写的。”

  “好。你给出小说的影视版权,我会把它做成一部好电影。”

  “嗯,我有几个条件希望佑真姐考虑一下。”

  “你说说看。”

  “首先,这部电影的主角只能是千玺,只有千玺出演我才会给出版权。第二,千玺的团队需要参与剧本的创作,千玺出演的角色必须是他认可的角色。第三,小说改编成剧本可以由专业的编剧操刀,但是我得有最终修改的权利。第四,因为我工作的关系,或者说我需要报恩,电影拍摄得由麦芽出资大部分。就这几个条件,您考虑一下。”

  徐佑真认真的想了想,“这个角色我也只会找千玺,所以千玺那边我会去谈,其他的,没问题。”

  “谢谢。”

  “如果谈成了,关于版权费,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对版权费没有概念,如果是要给我钱,您看着给就行。”

  刘帜走后,徐佑真坐在位置上会不时想起刚才刘帜坐在对面说话的神情,她自带一种淡淡的距离感,说起话来,无论是感谢或是请求,总是礼貌又不卑不亢,像极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在等待徐佑真回复的同时,《人生海海》的剧本创作也进入尾声。最终创作团队还是向投资方妥协,由一个流量男明星来饰演电影中的一个角色。

  9月底,《人生海海》的剧本朗读会在杭州举办,章择也专程从北京赶到杭州和刘帜汇合。举办剧本朗读会的目的就是宣告主创团队的确认与成立,电影将进入拍摄阶段,导演组、制片人、投资方代表、主要演员都会参加。

  朗读会的当天下午,刘帜需要把准备好的80本剧本提前从酒店房间搬到会场,80本剧本将两个纸箱装得满满当当,刘帜只好找来章择帮忙。

  “择哥,这会儿大家都有事,只好委屈你帮我一起搬了。”

  章择看着眼前两个装满了剧本的大箱子,眼睛都直了,“我说,你跟剧组融合得很好啊。”

  两人各抱着一个大箱子在电梯门口等电梯,章择和刘帜都显得有些吃力,电梯下行停在他们所在的楼层,当他们准备走进去的时候,却被电梯里的人拦住了。

  “不好意思,电梯里有我们艺人,你们乘下一趟电梯吧。”

  章择和刘帜朝电梯里望去,一个带着口罩的少年斜靠着电梯内壁,眼睛盯着电梯地面,而电梯里除了这位明星和两个工作人员,并无他人。

  电梯门关上,章择和刘帜两人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章择的嘴微微张开,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还有些生气。倒不是气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投资人,只是感叹一个人在小有名气后怎会飘成这样。

  “如果现在换演员会怎样?”刘帜问道。

  “不会怎样,还得起,也来得及。”

  “如果我说想换掉他,你有什么想法?”

  “我鼓励、支持你这么做。”

  刘帜意识到,不是流量和艺术不能共存,是不好的品格、消极的态度和好的作品、好的团队不能共存。

  临近朗读会开始的时间,会议室里已经有不少人。看着章择和刘帜将两个箱子搬了进来,制片人急忙迎上来接住章择手里的箱子,章择和刘帜在投资人的席位上坐下,有人陆陆续续地来跟章择打招呼,章择也将他们介绍给刘帜认识。看起来,有的是章择熟悉的朋友,有的此前并不认识。

  就在他们讨论电影拍摄计划的时候,有位经纪人带着一位年轻的演员走到他们跟前,弯着腰给介绍他自己及他身后的年轻演员,年轻演员也微微弯着身子,其恭敬的态度和刚才站在电梯里的似乎不是同一人格。

  章择抬眼看着他们,“刚才我们不是见过了吗?有事?”

  那位经纪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声道歉,多说几句好话以后带着那位年轻演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朗读会后,刘帜花了一些时间处理换演员带来的舆论风波,粉丝团往新演员身上泼的脏水刘帜也顺道料理了,可这位流量艺人和新演员也算是结下了梁子。

  新演员是表演专业刚毕业的学生,同样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没有经纪人也没有粉丝团,一个人待在剧组里拼命地抓住这个机会把角色诠释好,看得出来他只是缺个机会而已。

  他如此,刘帜如此,人人亦如此。


他的船 22


  10月初刘帜完成了剧本的编写工作,离开杭州回到北京,在北京的秋天等着徐佑真的回复。暗夜易过,黎明却难等,刘帜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焦躁过。

  距离跟徐佑真在杭州碰面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转眼已经来到了11月下旬,期间徐佑真告诉过刘帜,已经有其他剧组提前接触过千玺,而一个电影咖一年内出两部作品大概率会被视为不优质的,也就是说千玺必须二选一,徐佑真也一直在等千玺团队的决定。

  眼看着这件事情似乎要无疾而终了,刘帜忙碌在《人生海海》的开拍筹备上,但是也少不得花心思担忧。年底刘帜终于等来了徐佑真的好消息,千玺看了小说,接下了这部电影。

  徐佑真作为制片人正式将电影的筹备提上日程,向麦芽发出投资邀约。

  当结果完全契合幻想,虽然在小半年的折腾中刘帜已经适应大起大落,但刘帜还是感受到一丝丝的不真实,两年来的一幕幕不停在刘帜眼前流转,从在酒吧意外听朋友说起千玺,到千玺成为刘帜心里不可替代的一部分,到和千玺的第一次见面、第二次见面,再到毅然决然辞掉工作替千玺走遍江河湖海,找一个属于千玺的故事……已经过去两年了。

  曾经的无助也好,穷困也好,这一刻她在终于站在黎明中,泪流满面。

  刘帜第一次以《他的船》原著作者的身份参与电影的讨论是在2月13日,地点在上海。这是9月中旬和徐佑真在杭州碰面后的第二次碰面。徐佑真电话里告诉刘帜,参加讨论的有投资人、制片人、导演、编剧、主演的经纪团队,当中就包括负责千玺影视事务的经纪人。

  至于千玺本人会不会去徐佑真没说,刘帜也没问。

  刚好是春季假期,刘帜请假去了一趟西藏,为了还掉她在西藏许下的愿,13日凌晨才飞机抵达上海带着她一身的户外装备入住进行电影讨论的酒店。

  由于晚睡和醉氧,刘帜第二天醒来身体有些吃不消,在餐厅转悠寻觅吃什么早餐时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便看到了吕崇箫。

  “怎么看你不太舒服的样子?”

  “Coco你也来啦。我凌晨两点才到酒店,收拾睡下都已经三点了,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你可别折腾了,好不容易熬到小说要被拍成电影,可别在这个时候挂掉啊。”

  “不会的,我最起码得熬到电影上映再挂掉。”

  两人吃完早餐来到酒店一间小型会议厅,在会议厅里见到了已经在操持全局的徐佑真,简单打了声招呼就和吕崇箫在环形桌的一侧坐下。

  从徐佑真找到刘帜聊起合作的事情后,刘帜便无数次想过再见到千玺应该怎么做,勇敢地看向他?主动跟他打招呼?……当然在见到他的这一刻来临之前所有的想象都是空想,可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最后也是呼吸紊乱、满脸通红。

  有人陆陆续续地进入会场,会场内坐满了几十号人,但刘帜始终没见到千玺的身影,刘帜有些失落,同时也自在许多,在困倦得想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的时候甚至还窃喜幸好千玺没有来。

  讨论会开始后,徐佑真依次介绍了参加讨论会的人。首先是各位投资人,当中包括吕崇箫和刘帜;接着是导演和编剧,不出刘帜所料,是和徐佑真有过合作的导演郑义东和著名编剧李秀如。刘帜很满意徐佑真搭出的创作班底,郑义东是近年来逐渐崭露头角的年轻导演,编剧出身的他对人物情感的把握十分准确,而李秀如更是刘帜认可的优秀的编剧,这两年刘帜读过的剧本有不少就是出自她之手。接下来徐佑真又简单介绍了几位主演团队,当中提到千玺经纪人时刘帜忍不住多看两眼,这是刘帜第一次认识千玺的经纪人团队。

  最后徐佑真想再次介绍刘帜的原著小说作者的身份,但话没出口就被刘帜的眼神示意给拒绝了。

  小说作者在这样的场合是最可有可无的存在,尽管他们笔下勾勒出故事、塑造了角色,可是当下拍电影最不缺的就是角色和故事,哪个制片人手里没囤这几个小说的影视版权呢。

  当一部小说在兜售影视版权后,影视创作的工作就与原著小说作者无关了,大多数小说作者在拿了版权费后抽身走人,幸运的小说作者有可能一定程度上参与到剧本的编写中。可由于小说和剧本是大不相同的文字呈现形式,小说作者就算参与到了剧本编写工作中也不会有太多的决定权,最终的电影作品是导演的作品、编剧的作品、制片人的作品。

  电影是多方合作的产物,这次讨论会的目的就是参与合作的多方互选。众多投资人看故事本身和创作班底来决定是否投资,暂定的主要演员看创作班底和演员构成后决定是否出演,原著作者也会在这之中决定是否给出影视版权。当然,在这场讨论会后会有无数种状况出现,比如投资人撤资了,演员更换了……这当中也少不了资本的暗箱操作。

  上午的讨论集中在电影的格局、卖点上,这不是刘帜感兴趣的话题。作为投资人的刘帜有吕崇箫替她扛着,作为小说作者的刘帜也不用参与讨论。困倦整个上午的刘帜终于挺不住了,午饭没吃便匆匆赶回酒店房间补觉。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讨论开始的时间,刘帜简单洗了把脸,带上口罩顺手薅了一顶鸭舌帽便冲出房间奔向位于酒店二层的会议厅。

  讨论在刘帜到来前已经开始了,刘帜淡定推开门再轻轻合上,走到吕崇箫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睡好了?”吕崇箫翻着他面前的资料,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嗯,感觉好多了。”刘帜深吸了一口气。

  下午讨论的话题已经深入到了角色的设定、情节的走向,是刘帜感兴趣的,也是刘帜想要参与的编剧工作相关的,刘帜听得很认真。

  会场内有一束炙热的目光一直打在刘帜身上,刘帜渐渐有些许察觉。

  等她转头看去,她看到了那个少年。

  就如同刘帜预想的那样,在这一刻到来之前她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刘帜定在了那里,但又勇敢地接受他的注目,回应着他的注目。周遭言语你来我往,他俩静静地看着对方,刘帜感觉鼻子越来越酸,这份注目越来越难以招架。

  女孩,我知道你走了两年,你去了哪里?

  我花了两年的时间终于和你站在了一起,我所经历的自由美好,我所见过的莺飞草长、花开花落、日月星河,我会一一说给你听。


他的船 23


  她看着他的脸,她发现他的稚嫩已经完全退却,轮廓比两年前更清晰了,下巴上还留了几丝胡茬。

  你这么不修边幅,还会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你吗?想到这里她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他看着她的脸,两年前的她还有几分小女生气质,现在的她干练又成熟。

  你这两年你去做了什么,为什么会以投资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看着她笑,他的脸却更僵硬了。

  随着周围的人讨论越发激烈,二人终于将目光收回,回归群众的话题中。

  “能不能稍加重感情戏的部分,文艺片本来就不叫座,感情戏重一些会多些话题和卖点。”这是来自一位投资人无脑的建议。

  “我反对,感情戏蜻蜓点水就好,甚至在表露的时候都应该很隐晦,这才是符合人物心理的。”李秀如底下的一位年轻编剧第一时间提出反对。

  霎时间会场乌泱泱吵了起来。

  在场的一半投资人是赞同这个建议的,毕竟关注度就是市场价值,也就能转变为货币价值。但吕崇箫和刘帜并未参与讨论站队,从他们的内心出发,也是绝对的反对。

  “刘帜,”郑义东双手抬起示意大家停止争论,“如果我们放大主人翁的感情戏,你有什么看法?”

  郑义东的提问把刘帜从放空的状态拉了回来,也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刘帜身上。当然不少人会疑惑,对于角色的设定为什么单独挑投资方的工作人员发问。

  刘帜看看周围,有那么一丝的不自在,作为投资人的她和作为原著小说作者的她理应给出两个相反的结论,应该纠结一阵才好,可是刘帜没有拧巴。

  “我反对,我不愿意用这种有损角色的方式换取市场价值。”

  “Coco ,你这位投资人的工作干得不专业啊。”另一个投资方的工作人员玩笑地说道。

  “她这会儿不是我的投资人,她是《他的船》的作者。”吕崇箫淡淡的回复给刘帜解了围,但让对方陷入了一丝尴尬的境地,刘帜有些过意不去。

  “如果非要加重感情戏也行,毕竟我也想看idol谈一次恋爱,千玺你说呢?”刘帜看向千玺,让在场的人都笑了。

  刘帜看向千玺是因为她很想知道千玺对这件事的看法,在刘帜看来千玺对角色的认可比什么都重要,在投资人唇枪舌战的状况下她得让千玺和他的团队有说话的机会。

  千玺还沉浸在刘帜竟然是这部电影原著小说作者这件事的错愕中。小说到他手里后他反复看过两遍,竟让他十分喜欢,他喜欢这个故事,也喜欢故事里的人物,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与人物灵魂的契合。得知背后创作它的人是刘帜,一切都是惊喜,一切又都合理。带着复杂的心绪再回顾这个故事,当初存在的疑点一一得解。

  千玺看着困在局里刘帜,顺道接住了刘帜向他抛过来的话题,似乎全场都在安静地等着千玺的回复。

  千玺顿了一下,笑着说道,“其实不是很想谈,如果都想看,那谈一次也可以。”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刘帜身上,带着玩味,带着点臭屁。

  没错,是千玺。

  之后的讨论两人没有搭话,也没有看向对方的方向,刘帜观望着别人讨论,千玺又重新翻开那本小说手稿。

  讨论会已是晚上8点,大家各自散去,徐佑真叫住正准备撤离的吕崇箫和刘帜,“咱们一起吃顿饭吧?”

  “都有谁?”吕崇箫问道。

  “我和义东,还有千玺和他团队,还有秀如和她助手,都是熟人。”

  “谁组的局?”

  “千玺的经纪人。”

  刘帜看向吕崇箫,她不清楚投资人去这样的局是不是合适。

  可吕崇箫意外的说,“那我就沾刘帜的光了,如果不是她你可能就不请我了。”

  “你可拉倒吧,不请你你也会去的。”

  吕崇箫搭郑义东的车先走,刘帜回房间拿了外套跟徐佑真一起,路上徐佑真主动跟刘帜聊了起来。

  “今天他来你很意外吧?”

  “嗯,我没想过他会来,他不应该很忙吗?”

  “原本他没打算来,我叫他来的。”

  “为什么?”

  “因为你说他对角色的认可很重要,我同意。所以他昨晚拍了一晚上的戏,今早飞机赶来的。”

  “那也是够辛苦。”

  “看起来,你们好像认识。”

  “见过,只是我单方面认识他。”

  至于千玺是不是认识她,刘帜自己知道,是认识的。凭借徐佑真对千玺的了解,她也知道是认识的。

  刘帜和徐佑真一起来到一家本帮菜馆,徐佑真带着刘帜走过大厅后院的回廊来到了包间。

  包间里圆桌四周的十张椅子已经落座了五个人,刘帜把自己的表情调整到自然的状态,把心态也调整到一个舒适自在的状态,走到吕崇箫身边的空位置上坐下。正和郑义东聊着什么的千玺突然抬起头看了刘帜一眼又接着聊了起来。

  徐佑真坐到吕崇箫和郑义东二人中间的空位上,跟吕崇箫热络地聊了起来,刘帜在一旁听着,聊的是一笔上亿的大生意。

  有个女生从外面推门进来,坐在刘帜旁边的空位上,看起来三十岁不到的样子,衣着休闲可气质却很干练。

  “你好,我是千玺的经纪人。”她向刘帜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刘帜。”

  “这两年我们一直在找合适的本子,但是一直也没找到,所以真的很感谢你。”

  “也要谢谢你能接这个本子。”

  “是千玺自己选的。”

  李秀如和她的助手到达后,随着美味上桌,放桌上的气氛也开始凝聚起来。

  最开始大家聊的都是贴合着工作的事,比如最近电影投资的风向,哪位导演正打算拍部什么片子……

  话题不知不觉来到跟千玺对戏的女演员是谁,郑义东说某位曾经爆火的年轻女演员亲自找到他,表达想演这部电影戏份不太多的女一号,但是被郑义东给拒绝了。这位女演员在两三年前也是别人求着她拍戏的明星,因为近些年做了不少开直播带货的事,显得有些掉价。

  在导演、制片人、投资人看来,为了赚些快钱开直播带货是演员不珍惜自己羽翼的行为,当然也有混不下去的演员慢慢沦落到开直播带货的地步。

  在一位演员面前谈论这些实在有些不妥,吕崇箫最先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试图尽快转换话题,在刘帜没有一点点防备的时候就被cue了。

  “刘帜,我记得你之前是搜索的产品经理?”

  刘帜聪慧,自然是猜中了吕崇箫换话题是为了避免千玺尴尬,坦然的回答道,“嗯,做过两年的产品经理。”

  千玺的助理突然说道,“我觉得你很面熟,我们之前见过?”

  “应该见过一两次吧。”

  “怎么突然来做电影投资呢?”

  “其实……并没有太突然,也准备了很久,刚好有这个机会就进来了。”

  “我挺想知道你为什么想拍电影。”吕崇箫突然接过了话。

  “面试的时候不是问过我一遍了吗?”

  “我换个问法,是什么让你执意要转行拍电影?”

  刘帜本以为自己只是个换话题的道具,谁知道吕崇箫竟然认真起来。没想到这一桌的人,自己的老板竟然是最不了解自己的那个!

  桌上的人也都认真的在听,包括千玺。

  “心中有故事就写下来,这么好的故事不拍成电影也可惜了。”

  刘帜很淡定的说着,千玺也在看着她,她也知道千玺在看着她。

  刘帜的手机是时候地响了起来,是《人生海海》剧组来的电话,刘帜拿着手机离开了包间。

  “年轻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四十岁的徐佑真发出感叹。

  “你年轻的时候干了什么?”吕崇箫也感兴趣的询问起来。

  “拿着份简历冲到电影公司老板的面前,推荐自己。”

  “这么说来,她吃的苦比你多。”

  “怎么说?”

  “她以前的做别的工作职位不低啊,现在拿着不到以前一半的薪酬做着这份工作,也是真豁得出去。”

  全程千玺的助理不时担忧地看看千玺的反应,但千玺喝着茶水,一言不发。

  刘帜打完电话,故意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等他们聊完这一趴。

  可当她推门走进来,桌上安静得异常,千玺看着刘帜一步步走来,他知道,她向他走来的每一步,都行得艰难。


他的船 24


  当晚,刘帜在影视版权授权协议书上签上了名字,没有问会给她多少钱,也没打算商量,相反她很感恩有这样的际遇。

  “版权费过段时间会打到你的账户上。”徐佑真接过授权协议书。

  “好,谢谢。”

  “真不打算讨价还价?”

  刘帜笑了笑,“我还要感谢你呢,看着给吧。”

  “你不用为我省钱,版权费又不是我给,是你老板给,哈哈哈……”

  2月底,《人生海海》剧组在安徽的一个村子里开机了,刘帜作为投资方的工作人员会隔一段时间便和同事出现在剧组一次,和剧组同吃同住,主要是看拍摄进度和预期是否一致,看演员表演的水准。

  去剧组前刘帜问章择,“我不是制片,我也不是导演,在判断演员演得好不好这件事情上我不专业,我的判断真的能信吗?”

  章择倒是坦然地对刘帜说,“每个人都有审美,这不是看你是否专业,而是看你是否有审美。可能你不知道光应该怎么打,你不知道摄影机应该怎么移动,但是你能否被演员的表演感染到你总能判断的。”

  得到章择的点拨,刘帜便安安心心地去到剧组待着了。

  刘帜看现场拍摄的一场戏是主人翁受辱的一场戏。为了拍这个场景,主演在深冬的时节穿着单薄的脏衣服、胡子拉碴的在猪圈里蹲了两天。刘帜从监视器里看,在准备拍摄的时候他站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开始拍摄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看着监视器,刘帜鼻子酸酸的,可能是被情节触动,可能是被演员触动。

  这位演员三十多岁的年纪,虽不是流量明星却也是时常在红毯上星光熠熠的演员,进剧组只带一个助理打理他的戏份排期,其他事情都亲力亲为,对演戏这份事业更是从不怠慢。

  这是刘帜希望三十岁的千玺成为的样子,羽翼丰满的样子,让人敬畏的样子。

  拍摄空隙刘帜总会在片场瞎转悠,看看电影拍摄的各种设备,听摄影师和导演商量演员怎么走位、光怎么打、摄影机怎么移动、后期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对话大多是业内黑话,刘帜听不懂也不好意思问,但是等他们商量妥了开始拍摄以后,刘帜便在实际操作中领悟到这些黑话是什么意思。在观摩的过程中刘帜竟慢慢了解了一些电影艺术化的技巧。比如摄影机的移动在阐述场景结构的同时也可以透露出关系格局,这是摄影的艺术;比如灯光从不同位置打在表明场景状况的同时也刻画人物特质,这是灯光的艺术。

  电影是用帧串着摄影、灯光、表演勾勒故事情节的艺术,剧本也仅仅只是电影的一个部分。如果想要真正的拍出一部电影,刘帜还有非常多的东西要学习,多得可以堆成山。

  就在刘帜在一旁听人讨论的时候,有人在她旁边跟她打了声招呼,“刘帜姐好,我是朱辰。”

  刘帜抬头,正是那个因流量明星被替换掉而上位的新演员,刘帜从监视器里看过他的表演,真的不赖。

  “你好,不用叫我刘帜姐,叫姐显得我很老,叫我刘帜就可以了。”刘帜笑着对他说。

  “请问你觉得我演得怎么样?”

  “呃……我觉得挺好的。”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刘帜心想。

  “其实我是想给你说声谢谢。”

  “谢我什么?”

  “谢谢你给我这次机会,另外我知道有人黑我是你挡掉的。”

  “你说的这事啊?不用放心上,换做别人我也会挡掉的,毕竟我是投资人我得挣钱。”

  “还是要谢的,等戏拍完回北京我请你吃饭吧。”

  “好,回去再说。”

  一旁坐着麦芽做投资核算同事,在听到他们这段对话后有些疑惑,朱辰安走后问刘帜:“的确是你帮他挡的,为什么谢你你还拒绝?”

  “我怕他喜欢我。”刘帜戏谑地说道。

  当然刘帜并不是这么想的,对刘帜来说接受感谢很容易,但是对朱辰安来说承一份情却很难,一旦刘帜接受这份感谢,便形成了一中两人都默许的恩情关系,这意味着刘帜再有事情找到他他很难拒绝,这不是刘帜需要的关系,也不是刘帜擅长处理的关系。

  3月底,一笔几百万的巨款打到了刘帜的银行卡里,这便是《他的船》影视版权费,刘帜没想过有这么多,竟打电话给徐佑真确认了两遍。

  电影诸多不确定的事项渐渐确定下来。跟千玺搭档的女演员叫周瑾,是千玺的学姐,比千玺大两岁,在此之前还没有拍过女一号;编写剧本的工作早在去年10月就已经开始了,这当中与小说情节有大不同的修改都有跟刘帜讨论,刘帜也都是不反对的;电影的拍摄时间已经定了,8月底在厦门开机。

  尽管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离刘帜想达成的已经很近了,可刘帜没有调动起任何兴奋的、激动的、高兴的情绪,相反,刘帜明显的感到越是快要得到的就越是快要失去的,这个规律从来就不会出错。

  历经三个多月的拍摄,5月底《人生海海》在上海的朱家角杀青,进入后期制作阶段,刘帜也不需要再奔波在公司和剧组之间,她等着千玺的电影开拍。

  6月初刘帜收到《他的船》剧本的最终版,她很期待看到自己的小说被改编成剧本后的样子,一到手就开始读了起来。

  刘帜读到了一段床戏,没错,是小说中刘帜一笔带过的激情戏。这段床戏没有对话,从情节前后的设计来看参杂了一些温暖的、暧昧的情愫,十分合情,甚至煽情。

  可这显然不是刘帜的初衷,刘帜索性给徐佑真打了电话。

  “佑真姐,你看过剧本了吗?”

  “嗯,看过了。”

  “那段床戏你也看到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你不找我就该我找你了。”徐佑真在电话那头笑了两声,显然她很轻松。

  “可是,这不是我的初衷。”刘帜怎么会写一出床戏给千玺拍。

  “先别急,你想想这段戏的存在合理吗?”

  “合理。”

  “那为什么不可以加上?这只是一段戏而已。”

  刘帜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徐佑真,“千玺和他的团队看到剧本了吗?”

  “看到了。”

  “他们怎么说?”

  “千玺的团队还在讨论,千玺也想知道你怎么看。”

  “千玺想知道我怎么看?那就告诉他我不想看。”刘帜没想到22岁的千玺人生的第一场床戏是出自自己之手,刘帜被自己气个半死。

  一时间电话两头都没说话。

  “其实千玺早晚要跨出这一步,他22岁跨出这一步也不算早,虽然我不认可电影卖床戏这件事,但是以后还有更多角色等着他尝试,避免不了的。并且他在观众的眼皮底下长大,他迫切需要有这么一次形象的转变,告诉市场他已经不是少年了。”

  “佑真姐是千玺的朋友,如果仅仅是他的朋友不是制片人,你会想说服我吗?”

  “我会。”

  刘帜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手里有剧本最终的决定权,可一时间不知道什么决定才是对的。

  “那好,这段床戏要拍就好好拍,往深刻了拍,到时候可别一个镜头就带过了。”

  刘帜挂了电话,闭上了眼睛。


他的船 25


  8月底,身在北京的刘帜收到了徐佑真从厦门发来的剧组开机的照片,当中千玺穿着一件灰黑色的短袖站在徐佑真和郑义东中间,郑义东的另一边站着饰演千玺父亲的老戏骨和女主角周瑾,显然三个人是往朴素的方向化妆了的,乍一看的确不像红毯上星光熠熠的演员。整个主创团队几十号人都咧着嘴笑着,千玺站着人群中看起来特别开心,刘帜看着照片也特别开心。

  刘帜不禁想知道,这是拍照前郑义东讲了个笑话吗?可真要她到现场去,她心里又打起退堂鼓。

  就在刘帜犹豫着要不要去剧组待几天的时候,徐佑真给刘帜打来了电话。

  “你怎么还不来剧组呢?”

  “我这几天还在想这事呢,Coco催我去剧组看看进展,但我其实有点怕去剧组待着。”

  “怎么呢?”

  “我写的故事,我确认的剧本,甚至我还是投资人,我很担心电影效果不尽如人意,把千玺……给毁了,有点逃避的意思吧。”

  “哈?你这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义东?你该信我,信义东,信Coco,我们仨没有人失手过。”

  “嗯,我信你们。现在的拍摄节奏怎么样?”

  “其实从开拍到现在一直有一些问题,所以要比计划晚一周多。”

  “具体说一下?”

  “你知道的,千玺的角色内心足够高雅单体态又极其卑微,不是千玺曾经尝试过的那么表里如一。这个角色表演的容错率很低,稍微欠一点或者稍微过一点都不可以,我和义东也不能够完全把握好这个角色,拍到现在才稍微有点感觉。”

  “那千玺的表演怎么样?”

  “感觉他压力很大,不是找不准感觉,就是放不开,或者是被束缚住了。”

  “你说的是他上大学以后被学院派的表演套路了?”

  “可能是,也不一定。”

  对于千玺的表演为什么很紧,刘帜猜到其他可能原因,也是刘帜最担心的原因。

  “那我准备一下,过段时间去剧组待着吧。”

  “你不会甘于做一辈子的电影投资吧?电影创作会更适合你。”

  “我的确很想知道电影怎么拍的。”

  “那你快来做我助理、帮我干活,我也是在剧组泡出来的。”

  “行,我抓紧时间。”

  挂了电话刘帜就定了第二天从北京飞厦门的机票,她系的结得她自己解。

  刘帜飞机、大巴、出租车辗转6个小时在傍晚拖着行李箱来到了剧组所在的渔村。

  因为有传闻千玺在村子里拍戏,所以进村的路也被堵得水泄不通,看着刘帜拖着行李箱出现在路上竟有人上前询问是否需要住宿,被刘帜婉拒了。

  刘帜拖着行李箱走了近一公里才接近村子的入口,但是村口有剧组派了重兵把守,刘帜没能进去,只好打电话给徐佑真求助。直到徐佑真助理带着工作证出现,刘帜才被放行。

  渔村等地理位置很独特,宛如蝌蚪的尾巴挂在海上,一面是礁石,一面是浅滩,而凹进去的部分是渔船的避风港。

  跟着助理走过弯弯拐拐的小路,终于到了剧组的根据地,那是离避风港不远的一处院落,院落面朝大海的方向没有任何遮挡,只有一颗香樟树立在一侧。

  “稍等一下,我叫佑真姐来。”徐佑真的助理对刘帜说道。

  刘帜拉过行李箱坐在,她有些累,撑在行李箱的拉杆上望向海上,远处有星星点点的光,那是在暗夜中行驶的渔船,夜色苍茫下有一处明亮的云彩,那底下一定是映着厦门市的灯火辉煌。这样的景总是让人感觉到这个地方离城市有些距离了。

  正当刘帜看着这景准备浮想联翩的时候,徐佑真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昨晚不才说要准备一下吗?”

  “我是准备了一晚上啊。”刘帜也没因为自己的迫不及待不好意思,她和徐佑真算是很熟了。

  “那你从今天归我管,做我助理了。你该感到荣幸,想做我助理的小孩从这里排到厦门。”

  “嗯,我很荣幸。今晚我住哪里?”

  “没有多余的房间,你跟我住吧。不过这个不重要,行李箱先放这,你跟我来。”

  刘帜跟着徐佑真来到不远处一个稍显破落的院子,钻进一个黑鸦鸦的房间,甚至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门还发出来吱呀的声响,刘帜看到了监视器里的人。

  千玺穿着背心褂子,手里拿着剧本,听着郑义东在一旁讲戏。

  不一会儿郑义东也钻进了这个房间,简单跟刘帜打了声招呼就坐在监视器后面,拿起对讲机,“Action!”

  徐佑真和刘帜站在郑义东后面一同盯着监视器,看着千玺完成了一个十几秒的连续镜头,从镜头慢慢推到千玺面前,千玺眼神里有一丝闪躲被刘帜捕捉到了。

  “你觉得怎么样?”徐佑真问刘帜。

  “没有你昨晚说的那么糟糕。”

  “嗯?”

  “但是他可以更好。”

  “是的,你有办法吗?”

  “有,不过明天再说,我现在只想睡觉,昨晚只睡了三小时。”

  说完刘帜就走出门来到刚才丢下行李箱的院子里,倒在徐佑真二楼的房间里睡了起啦。徐佑真的房间也是足够的乱,这可能是做艺术创作的人的生活常态吧。

  刘帜一夜好眠,在黎明中醒来看到徐佑真在床的另一边睡得正香,至于昨晚她是几点回来的刘帜不清楚。

  凌晨6点,天色还昏暗着,刘帜站在二楼的露台上洗漱,水龙头还是十几年前常见的水龙头,水池是水泥和亮米石浇筑出来的水池,其光滑和磨损程度看得出上了点年头。刘帜一边洗漱一边看着港湾里的渔船接二连三地驶出,在十几分钟的时间里港湾成了一座空港,只剩几艘废弃的渔船。

  刘帜只知道昨晚住的是徐佑真的房间,至于这栋二层的小楼是剧组用来做什么的刘帜不清楚。从她起床洗漱她就发现有人在一楼锅碗瓢盆的忙碌起来,她决定下楼看看。

  刘帜到一楼看到几个当地的厨师正在准备剧组的早餐。

  “起这么早,吃点什么?”一位师傅热情的询问道。

  “有什么呢?”

  “沙茶面、卤鸡蛋,今天还有豆腐脑。”

  “一个卤鸡蛋,一碗豆腐脑。”

  “好的。”

  刘帜眼看着师傅把豆腐脑一勺一勺盛进碗里,就在师傅正要往碗里放砂糖的时候,刘帜叫住了他。

  “等等,放糖?”

  师傅被吓到了,点点头。

  “不是应该放盐、放辣椒、放醋、放酸萝卜、放香菜吗?”

  “有这么吃豆腐脑的吗?”

  刘帜想了想,不该为难师傅,“那放糖吧,糖少点。”

  刘帜端着豆腐脑、拿着卤鸡蛋出门去了,她看好了门外一个面朝大海的位置。

  千玺从他住的院子往这个院子走来的时候,他远远看见有个人坐在面朝大海的石桌凳上低着头吃早餐。

  在剧组刚到这里的时候,很多人会抢着坐在这个位置上吃饭,一个多月过去了大家只会在餐厅没位置的时候坐在这个位置上吃饭,现在看到有个人大清早坐在这里吃早餐唯一的答案就是这个人刚来。至于这个人是谁,千玺没有多想。

  千玺看了看摆在面上的早餐,“师傅,我要一碗豆腐脑,放酱油不放糖,再来两个卤鸡蛋。”

  “好嘞,刚才有个小姑娘吃豆腐脑比你奇怪,要加辣椒、醋和香菜什么的。”

  “嗯……那是挺奇怪的。”

  千玺坐在院子一层的餐厅里,想要赶紧吃饱再回去补觉,昨晚饿得他睡不着。

  “抱歉师傅,鸡蛋我吃完了,豆腐脑没吃完,我实在不习惯吃甜的豆腐脑。”

  千玺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他不禁回头看,刘帜松散的卷发搭在肩上,上身披着宽松的白色衬衫,端着碗站在窗口前,面对给她豆腐脑的师傅一脸歉意。

  “没事,千玺也吃不惯甜豆腐脑。”师傅接过刘帜手里的碗。

  沿着师傅刚才手指的方向看去,刘帜看见千玺穿着件牛仔蓝衬衣,侧着身子正看着她。


他的船 26


  走过去打声招呼?他们之间好像没那么熟。

  转身走开?他们之间不可能不熟。

  刘帜走到千玺面前,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问道:“我能坐这里吗?”

  “嗯。”千玺点了点头。

  这是两年多以来他们见的第五面,却是第一次面对面坐在一起。刘帜看着千玺拿勺吃着碗里的豆腐脑,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哪开始。

  “em……”

  “你等会儿。”刘帜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就被千玺打断了,“等我吃点早餐我带你去个地方。”

  刘帜坐在他面前看着他吃完了豆腐脑又吃完了鸡蛋,把盘子送到窗口给忙着的师傅说声“谢谢”,在他转身要出门的时候刘帜起身跟在他后面走了。

  千玺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在前面,刘帜双手背在背后走在他后面。

  “你怎么起这么早啊?”千玺转过头问她。

  “昨晚睡太早了。你呢?你怎么起这么早?”

  “昨晚睡太晚,睡不着。”

  “你这样一个人出来走动不危险吗?”

  “这不是有你吗?”

  “……”

  两人一前一后的向前走着,刘帜踩着千玺的脚印向前走着,最终停在临海的悬崖顶上,海浪撞击着岩石的声音在他们脚下回响,海的尽头是慢慢浸透的朝阳。

  千玺在平坦的岩石上坐下来,刘帜也在距他一米左右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那次采访,记得吗?”千玺看着海面,淡淡问道。

  “记得,”当然记得!“那次采访是我争取来的。”

  “你们公司突然渠道全开推那部电影,没有任何利益瓜葛,一定是你干的吧?”

  “是。”此情此景,刘帜想着当初的自己不禁笑了出来。

  “送我那本书,你一定是鼓起莫大的勇气吧?”千玺笑着,转头看着刘帜。

  “嗯,当时纠结了很久,如果被拦下或者被拒绝,那今天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谢谢你,那本书一直陪着我。”

  “还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吗?”刘帜问千玺。

  “记得,你坐在台下看了一下午彩排。”

  “抱歉,我承认,这有点私生行为。”刘帜笑着,带着点歉意。

  “没关系,你陪了我一下午,那天我很累。”

  “我带着帽子戴着口罩,你认出是我?”

  “我知道你会来,不然为什么演唱会前的采访单发给你公司?”千玺微微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刘帜看着千玺,目瞪口呆,一直以为是自己在安排别人,很久以后才知道被别人安排了。

  “我在酒店房间门口遇到你,你在哭什么?”

  “你一天要接受多少个采访,你不烦吗?可明明离你很近,却什么都做不了。”

  在一段时间内两人谁都没说话,千玺看着刘帜有些难过,试图打破一下这僵局,“现在好了,现在离更近,你都已经让我有工作可做了。”

  说罢,他还张开双臂,示意眼前风景辽阔、前途一片光明。

  刘帜的思绪终于跳出了那段回忆起来都令人压抑的时光,抬头望向远处的朝阳。

  “我想知道,这两年你去了哪里?”

  “听我朋友说你曾经向他问起过我?”

  “嗯,前年,前年所有的媒体活动我都去了,但是没有遇到过你。所以你去哪里了?”

  “我辞职去了很多你去过的地方和你没去过的地方,找到了这个故事,写完了这本小说。”

  “为什么?”

  “因为你的生日愿望是再遇到一个好的角色,再演一部好的电影。”

  千玺听着,刘帜接着说道,“我不想你在这个市场中任人挑选,我不想你的梦想寄托在一切的偶然上,我希望总有一个你认可的角色在等着你,你可以对他为所欲为,我希望你成为艺术家。”

  千玺听了没有说话,刘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有这样一个人坚定疯魔地站在他身后而感动?

  “千玺……”,千玺转头看着刘帜,这是他第一次听刘帜叫他的名字,“是因为这样,你演这部电影压力很大,是吗?”

  “嗯,我担心失手演不好。”辜负这个故事和你。

  “如果是这样你就多虑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不会走那么多地方、看那么多风景,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现在还是在公司里敲键盘的小职员,一辈子都做不了我喜欢的事情。你不要有压力,因为你,我已经喜欢上我自己了。现在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千玺坐在洒满朝阳的大地上,状态与此前已是不同。

  刘帜站起身来,“朝阳快散了,我们回去吧,你快补觉。”

  就在刘帜正准备转身的时候,千玺叫住了她,“刘帜,今年多大?”

  “我啊?我离30已经很近了。”

  “那是多大?看不出来,看起来跟我差不多。”

  “那是因为你显老。”

  回去的路上两人走得很慢,刘帜走在前面扯着路边的草,千玺走在后面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刘帜。”

  “嗯?”

  “你那一年去了哪些地方?”

  “去过重庆,去过成都,去过泸沽湖,去过丽江,这些地方你都去过。再后来我去的地方你都没去过,不过你会喜欢的,我把西藏走遍了,珠峰大本营、阿里无人区、藏北高原,就差攀珠峰了;我还去了新疆,最西边帕米尔高原上的口岸,那里环境恶劣得连牧民都嫌弃;我还一个人在内蒙自驾过,你是不是也干过这事?”

  刘帜回头看看千玺,千玺笑着点点头。

  “再后来我就来到了厦门的澳头,我就住在你曾经住过的民宿里,我住的是藏海,你住的哪间?”

  刘帜回头看看千玺,千玺笑着回答,“也是藏海。”

  “这么巧的吗?”刘帜一脸惊喜,“最后的大半年时间我一直在你的家乡写完了这部小说。”

  “你是说湖南?”千玺有点惊讶。

  “确切的说,应该是洪江。你是洪江人吗?”

  “哈哈,我不是,不过离得很近。”

  “千玺。”

  “嗯?”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有,怎么这么问?”

  “你想去哪,我就把故事往哪写,到时候还有机会拍成电影的话你可以在那待上几个月。”

  “这注意不错。”

  “所以你想去哪里呢?徒步穿越无人区怎么样?这个很酷。”

  刘帜再次回头看看千玺,千玺说,“别,这种景一般是在大棚里拍的,我不想在大棚里待三个月。”

  两人都笑了,可能这辈子两人都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刘帜。”

  “嗯?”

  “如果我想耽误些时间,把前面拍过的镜头重新拍呢?”

  “我没问题,比计划晚两周的其他问题我来搞定,你自己和义东和真姐沟通吧。”

  在快片场的时候,千玺带上口罩,抄小路走了。


他的船 27


  整个9月刘帜多次往返北京和厦门,有时会在剧组待两天就走,有时会待上一周,对于刘帜不时出现在拍摄现场大家已经习以为常。千玺和刘帜见面两人也不会多说些什么,但是只要是千玺的戏,刘帜都会悄悄待在监视器后面看着。

  让千玺头疼的是那段刘帜在小说中一笔带过的床戏,当天刘帜刚好到剧组,千玺并不知道刘帜正在监视器后看着他。

  千玺光着上半身,双手枕着头躺在床上,下身搭着被子的一角,露出修长的腿,周瑾同样光着上半身,背对着千玺躺在床的另一侧,下身蜷缩在被子里。窗外模仿黄昏的灯光照进房间,打在两个人裸露的上半身上,镜头在床的上方由远到近逐步推进,透过监视器,刘帜竟觉得这一刻如此美好。

  接下来千玺需要将周瑾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就这一个镜头千玺磨蹭了三小时。郑义东先给他做了一小时的心理建设,但一开拍千玺就脸红得不行,甚至伸出去的手也颤颤巍巍。

  徐佑真坐在监视器后,转身笑着对刘帜说,“两个孩子还是年轻啊。”

  后面一些更加亲密的镜头一直拍到了晚上10点,等千玺和郑义东一行人拍完一起来到餐厅看到刘帜的背影,千玺有些惊讶。

  千玺取了饭坐到刘帜旁边,千玺问刘帜,“什么时候来的啊?”

  “下午。”

  千玺抬头看着刘帜,想要问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问,刘帜便看出了千玺的心思,笑着对他说道,“我刚才就一直在监视器后面。”

  “这段戏你写的?”

  “不是,小说里一笔带过的。”

  “那你怎么不在剧本里删掉?真让我光膀子上。”

  “佑真说服了我。那你和你的团队怎么不反对呢?”

  “我以为你会删。”

  “我也没想到你会答应。”

  两人相似一笑。

  “你的第一次献给我的故事,意义也是重大。”刘帜一边吃着饭一边自顾自的说道。

  “嗯,你说得也对。”

  刘帜刚想说什么,千玺也抬头听着,看着徐佑真和郑义东拿着饭向他们走来,“算了,佑真和义东来了,找机会再说吧。”

  两天后,千玺在拍戏休息的空隙摊在躺椅上,用衬衣遮着脸,看起来很累,刘帜正坐在一旁抱着电脑忙处理《人生海海》宣传期的工作。《人生海海》电影的后期已经完成,刘帜过两天要回北京看成片,电影宣传的工作也得跟宣发组的同事联动起来。

  “刘帜,前天晚上你是不是有话没说完?”千玺拉下脸上的衬衣问道。

  “嗯,监视器里的画面让我感觉这东西是干净美好的。”

  说完,刘帜低头接着干她的活儿,千玺“哦”了一声,重新将衬衫该在脸上。

  在剧组的时间里,只要刘帜无事,她都会跟在郑义东身后看故事怎么拍,看最后呈现的画面跟当初自己写小说时的设想是否一致,闲来无事刘帜也开始帮着干一些剧组干的活儿,比如拿着扳手跟人一起搭摄影机轨道,踩着钢架爬到房顶上跟人一起搭景,有一次剧组灯光移动系统故障一时不能解决,也是刘帜上手写代码搞定的,这一波骚操作也是让刘帜在剧组吸了不少粉。

  在剧组造型师拉着刘帜把她的中长发剪成短发后整个人气场提升了不少,无论是坐在片场的角落里埋头工作或者是爬上爬下帮着剧组搭景都会让人多留意两眼,大家对刘帜的喜欢颇有陷于才华忠于颜值的态势。

  一天,李秀如来剧组聊后续剧本的改动,刚好拍完戏收工早,一行几人开着车从渔村到厦门市里吃饭。

  席间李秀如的助理问道,“刘帜姐,我想问一下你是喜欢男生还是喜欢女生?”

  在这句话问完的几秒钟里,饭桌上没有人说话,一半的人同样想知道答案,一半的人直接被这句话吓到,而千玺将他手里的螃蟹含在嘴里十秒之久。

  “我是哪里显示出来,我可能喜欢女生吗?”刘帜一边剥着螃蟹一边问。

  “气质,你不时看起来英气逼人的。”

  “我是直的。”

  “我作证,她是直的。”郑义东一边吃着螃蟹说道。

  “这怎么作证?”李秀如一脸八卦的问。

  “你们不懂。”郑义东一脸坏笑。

  听着郑义东这句话刘帜误会可能有点大,遂即补了一句,“大哥,你别让他们误以为我喜欢你哦。”

  看着刘帜紧张的模样,千玺吃着他的螃蟹,低头偷偷笑了起来,而他旁边的助理更是笑得坦白。

  《人生海海》电影最终定档在11月18号,电影宣传的工作已经由宣发组的同事拎了起来,10月上旬电影拍摄的花絮、演员的采访、电影的精彩瞬间已经逐渐在各个平台铺开。同时,朱辰的一档综艺节目刚好上线,帅气的外形、容易相处的性格、适当的包装让他瞬间圈粉无数,短短一周内微博热搜已经挂了三次他的相关话题,这当中的确少不了电影宣传的出力,因为只有演员具有相当的热度票房才能稳,所以很多热搜也都是电影制片方、综艺制片方和演员的团队一起做的。

  剧组在渔村的拍摄进入尾声,正准备转战厦门市区的拍摄场地,全组人都在收拾装备和行李忙得晕头转向。

  10月11日晚,刘帜正在房间收拾行李,徐佑真突然冲进房间对刘帜说:“打你电话你不接,你快看看微博。”

  刘帜打开微博,一个叫#朱辰恋情#的话题出现在了微博热搜榜的第四位,刘帜点开话题,她和朱辰的照片映入眼帘,刘帜反复看出那张照片,应该是拍摄于今年的二月底。那时《人生海海》刚杀青,朱辰回到北京说要请刘帜吃饭,刘帜去了,屏幕上显示的照片拍到的就是当时两人正从火锅店出来的样子。

  当时的朱辰还没有现在这么火,刘帜也只是个普通的投资方工作人员,刘帜想不出谁会盯着那时的他们。

  刘帜不知道接下来事情会怎么发展,也许只是被偶然拍到再被意外地爆了出来,没有任何背景和目的。总的来看当时的情况看起来不算坏,并没有直接影响到电影上映,所以刘帜没太多紧张,心想可能朱辰的公司辟谣也就万事大吉了。

  “接下来会怎样?”刘帜问徐佑真。

  “电影宣传期,不清楚幕后有没有人操控,如果就这么件事的话负面影响还好。”

  然而,不到半个小时,刘帜作为《人生海海》投资人的身份就被扒了出来,微博话题#朱辰正牌女友#、#人生海海女投资人#的话题出现在微博话题的第一位和第二位,引发大量大关注和讨论,事情不妙了。

  微博又他妈缺钱了吗?刘帜心里暗骂着。

  果然,整件事情被描述为朱辰本有女朋友,为了获得电影资源不惜靠近女投资人,而女投资人因为喜欢朱辰投资了这部电影,二人的关系在瞒着朱辰正牌女友的情况下维持到现在,朱辰正准备和正牌女友分手。舆论在各个平台发酵,最后刘帜本没有什么人关注的微博也被扒了出来,刘帜和朱辰在一起的证据被“实锤”,比如微博同时定位了黄山,比如同款帽子,比如剧组合照刘帜和朱辰站在一起……瞬间刘帜微博底下一片狼籍,有来为朱辰正牌女友抱不平的,有因为喜欢朱辰来发泄的,也有凑热闹不骂两句不开心的。

  刘帜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故事很精彩,剧情跌宕起伏,比她的小说编得还好,不知道是在讲谁的故事,可分明是在讲自己的故事。真的假的、虚的实的,刘帜一时竟分不清了。

  吕崇潇的电话突然打进来,刘帜接起简单说了几句后便挂了开始收拾东西,当晚就离开了渔村。

  她走得很匆忙,是连告别都来不及的匆忙。


他的船 28


  刘帜在凌晨回到北京,她没有回公司,而是在家待了一天。刘帜突然回北京不是需要回来解决什么,这件事情不是她回到北京就能解决的,而是听吕崇潇所言,赶紧离开那个剧组,不让再多人知道她和这部在拍的电影的关系。

  在家躺的一天刘帜思绪凌乱,她想不出整件事情从何而来,是自己开罪了谁?是朱辰自己的炒作?是朱辰撞型的明星的报复?是电影片方的宣传?她混乱得拎不清自己做点什么才是对的。

  几个朋友打电话问她能帮她做点什么,她一一拒绝了,她相信朱辰和片方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浑浑噩噩一整天刘帜屏蔽了所有相关的消息,她不想知道事态发展成什么样了,直到傍晚她才给章择去了通电话。

  “抱歉惹了这么大麻烦。“

  “没关系,这圈子就这副德行,这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

  “我要不要发一条微博澄清一下?”

  “不用。”

  “为什么?”

  “电影宣传组的同事已经有一些动作了,让他们解决吧。”

  “他们打算怎么办?”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就让它深度发酵吧,当给电影做宣传了。”

  听到章择的话,刘帜陷入一阵沉思,一丝恶意的苗头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章择,我问你个问题你说实话,电影宣发在这件事情里承担什么角色?”

  “我也是刚听说的。”

  “我有权知道。”

  “这件事情最初不是从电影宣传这里出来的,他们尝试过压一下,但是后来事态发展得让他们认为控制舆论到效果倒不如不控制的好,就反其道而行之,添了一把火。”

  “所以,他们做了什么?”刘帜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是声音听起来还是忍不住的颤抖。

  “各方通了一下气,都不要主动澄清。”

  “还有吗?”

  “放出了一些你们在剧组的合照。”

  “还有吗?”

  “爆了你的微博。”

  “我想知道,你怎么看这事?”

  “你是会吃点亏,但是票房应该还好。”

  “好,票房没事就行,挂了。”

  刘帜挂了章择的电话走向床铺,揭开被子钻了进去,双手环膝蜷缩着,像是睡在世界尽头的孤独感。

  她阅过无数的世间美好却发现和真实的世界只是点头之交,她和别人一起工作一起玩耍到头来却发现人生只是段孤独的旅行,谁也不能理解谁,谁也不能依靠谁。

  当晚她拒绝了每一个主动打来的电话,有朋友的,有同事的,还有陌生人的,她不知道对方要对她说什么,或者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她心里渐渐筑起一道防御墙,此刻一切接触和沟通都令她恐惧。

  从睡梦中醒来已经是夜里11点,刘帜从旁薅过手机,刘帜再次打开微博,如果她的承受能力足够强,有数十万条的评论和消息等着她一一开启。可她惊讶地发现她的话题热度已经掉下去了,在微博热搜的榜首,一个名叫#易烊千玺恋情曝光#的话题携带者“沸”字的标签矗立着。

  刘帜点进了话题,千玺在一小时前被拍到与一女生低调约会,定位在厦门,照片中他露了正脸,从穿着打扮和走路姿势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而他身边没有工作人员,身边只有一个戴着口罩的女生,刘帜认出了这个女生,是周瑾。

  如果刘帜不了解千玺,可能她会心碎一地,可她猜到了真相,顿时热泪盈眶。

  果然,喜欢你从来不是单恋。

  如果说这件事给刘帜带来的是伤害,千玺将公众目光引到自己身上给他带来的可能是引火自焚的毁灭。

  刘帜当晚就联系了徐佑真,“佑真姐,这是谁安排的?”

  “是千玺。”

  “替我给他说声谢谢,那他要怎么办?”

  “他能处理好,你还好吗?”

  “我还好,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我要辞职了,不再是投资方的人。这部电影是我的心血,我希望它好,我请求刘帜的姓名不出现在任何名录上,这部电影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我理解你,但是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嗯,我想做事情还是纯粹一点吧,我最初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其他的都算是我赚到的。”

  “好。”

  “对了,佑真姐你记得要处理一下剧照的事情,把有我的剧照都删了吧,别流出去。”

  “好。”

  “电影上映记得通知我一声。”

  似乎一切又回到了两年前离开北京的那一晚,但是心态已经迥然不同。两年前的刘帜想着赶紧去赶紧回,她的记忆在这里,朋友在这里,工作在这里,喜欢的人也在这里。现在想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她感觉跟这里的万事万物都不熟。

  刘帜提交了辞职信,跟吕崇箫深聊了一场,低调地办完了离职手续,离开了北京。

  可是又能去哪儿呢?

  以前到杭州出差的时候刘帜就想过,如果有一天她无处可去,她会去杭州,并且还得是西湖边上。

  没有任何准备,刘帜直接来到了杭州,在梅家坞找了间民宿住了下来。梅家坞是西湖西南方山区里一个村,那一片的山跟刘帜家乡的一样高,不到这里很难想象在东南丘陵还有这么高的山,可能是挨着西湖和灵隐寺的缘故,任意一景都有着浓妆淡抹的美感和禅意。

  人生从未如此恣意,刘帜不再有执念去追赶时间,不再担心自己什么都没做就和年轻擦肩而过。刘帜逛遍了西湖边上所有的景,杭州最美的季节并不是现在,她希望来年的春夏秋冬她都在这里。


他的船 29


  11月,刘帜像模像样地在西湖边上找起了房子。她最终相中了灵隐寺附近的一处民宅,是座占地150平的三层小楼,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乍一看还有年久失修的萧条感。房屋的主人住在杭州城里,为了给儿子在上海买房正打算把这座宅子卖掉。似乎急需筹钱,又也苦于这房子的确不好出手,所以要价不高,刘帜卖得起。

  最吸引刘帜的是这宅子所在的位置的确偏,它坐落在半山腰上,从公路上下车也得再步行上山50米,给人一种丛林深处、山高水长的幽静感,登上二楼的露台,竟能将竹林、茶林、西湖一角收入眼底,让刘帜万分惊喜。百米内的房屋也就三两间,也都是有设计感的民宿。最终刘帜花了买下了它,再花几十万改造了它,至此刘帜已经一穷二白,把她所有的钱都花了干净。12月底,踩着一年的尾巴,刘帜的民宿开业了,她给它取名“千鸟”。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刘帜不敢闲下来,她怕闲下来会忍不住去电影院看《人生海海》,去理会已经被人遗忘在一旁的谣传。刘帜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捣腾她的民宿,从设计到施工她都全程参与。千鸟完工,钢架从四周拆除,从此从那条山路上经过的人都会留意那栋隐在森林里的房子,找那个住在房子里但从没见过的人。

  千鸟上下三层共10间房,一层是宽敞的客厅,二层和三层是客房,刘帜给自己留了三楼景色最好的房间,一整面的落地窗让她每晚伴着月光如梦,早上醒来睁眼便是西湖,她也可以遥望别人在这湖心亭看雪了。

  千鸟的员工加上刘帜就4个人,小吴是杭州当地人,每天早晨从市区坐上半小时公交来千鸟,主要是帮客人办理入住、帮刘帜算算账、联系供货商供民宿需要的各种货。钟哥和钟嫂是苏州人,他们的儿子在浙江大学西湖边上的校区上学,他们便到杭州来务工,平时他们会住在一楼的房间里,等到周末便会住回儿子学校附近的出租屋里。钟嫂和钟大哥主要是负责打扫客房的工作,钟大哥原本还负责给其他3个人做饭,可刘帜惊讶的发现钟大哥的厨艺是真的好,尤其是他做的阳春面,汤底清亮、面有嚼劲,刘帜十分喜欢,随即把客厅的一个角落劈了出来,摆上一张巨大的原木长桌,也在前台摆出菜单,承接客人点餐的需求,钟大哥在千鸟转行干起了厨子。刘帜似乎是撒手闲人一个,每天也就下楼溜达一两圈,更多的时间是待在房间里,因为千玺还有电影要拍,她还有故事要写。

  时间进入3月,初春的杭州总是出行的好去处,千鸟的运营越来越顺畅,千鸟也少有空房。刘帜看着忙钱忙后的钟嫂有也过意不去,刘帜对她说:“不好意思啊钟嫂,我现在没钱雇人了,等我挣点钱再雇个人来帮你分担一些。”

  刘帜望着窗外日渐葱郁的森林,想起这个时候的北京应该是漫天杨絮,穿件毛呢都嫌冷的天气,而杭州是早晚需要加件外套的温度。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契机回到她待了10年的北京。

  3月21日那天刘帜接到了徐佑真的电话,这是她这几个月以来第三次和朋友联系。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三个月不联系,徐佑真对她还是一个真诚的朋友的口吻,这让刘帜有些感动。

  “我现在在杭州,过得很好。”

  “杭州?你挺适合那座城市的。在杭州找了新的工作?”

  “没有,我在杭州开了间民宿。”

  “哇,这个有点酷。”

  “是吧,我也觉得很酷,就在灵隐这边。弄这民宿花的钱还是你当初给的版权费,这民宿有你一份股,你有空来。”

  “最近是没空了。我是想来告诉你,《他的船》在22号首映,首映礼在北京,你来吗?”

  “还是3月22号?有点心动,让我想想。”

  “那就来吧。”

  “现在我去真的不会有事吗?”

  “那件事情过了没几天朱辰公司就出来澄清了,现在早没人提了,你放心。”

  “竟然舍得澄清……好,给我留张电影票吧。对了,千玺和周瑾呢?”

  “千玺和周瑾怎么了?”

  “他们在一起了?”

  “你哪听来的这个八卦?”

  “当时不是被拍到在一起了吗?”

  “天哪刘帜,你知道是挡刀你还问,千玺知道了会被你气吐血。”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知道,涉及千玺的事我都会介意的。所以,千玺没事?”

  “当然,你一副家里断网的样子。”

  “他怎么做到的?”

  “我放出了当晚剧组聚餐的照片,告诉众人不是他俩,是一大群人,当然那顿聚餐也是在计划里的。”

  “谢谢你,佑真姐。”

  “不客气,我去你民宿住半年当谢礼吧。”

  3月22日上午,刘帜如约出现在北京朝阳的电影院外,她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徐佑真的助理把她接了进去,还不忘跟她开玩笑地说:“刘帜,这是我第1081次接你了。”

  在等候的休息厅她见到了正在聊天的徐佑真和郑义东,郑义东上下打量了她很久,眼里难掩喜色,是老友见面的开心。

  “看着我做什么,原本以为我地狱归来应该狼狈不堪对吧?”刘帜俏皮的说道,和郑义东和徐佑真一一拥抱。

  “听佑真说你开了家民宿?”

  “对,那块儿你们会喜欢的。”

  “你的民宿叫什么名字?”

  “千鸟。”

  三人相视一笑,郑义东一只手捂住脸感叹,“女人可怕的执念。”

  “非得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吗?”刘帜反问道。

  “你别告诉我你想表达‘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简单的两句笑话让刘帜笑翻了,她离开了北京多久就有多久没这么开心过。

  徐佑真看了看手机,对他们两人说道,“咱们进去吧。”

  郑义东和徐佑真坐在第1排,刘帜低着头走到放映厅的第9排最边上的位置坐下,刘帜认出了她周围坐的几个人,有编剧,也有演员。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电影是首映,进来以后还被应援阵仗吓了一跳。看着前排的观众不时回头朝她这里看还低头议论,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看谁,刘帜没慌,她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直到电影开始前刘帜也没在放映厅看到千玺的身影,可能他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走到郑义东和徐佑真的身边坐下了。

  当电影开始,当导演的名字、制片的名字、编剧的名字、出品人的名字一个个出现在大银幕上,刘帜的情绪渐渐跌落到谷底,明明该有她。

  就在片头的几分钟时间里,离开北京的那一年经历的事情又一件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那些曾经的酸楚一时间汇聚在鼻尖,直到最后千玺的名字出现在银幕上,刘帜才找到些许慰藉。

  刘帜慢慢将原著小说作者的身份从自己身上剥离下来,她想要作为一个普通观众来感受这个故事,感受千玺带来的震撼。随着电影情节的推进,观众的情绪跟着情节渐渐铺开,他们感受着主人翁的克制、隐忍,又无法不被他外表底下斑斓、自由的精神世界所牵引。坐在台下的千玺的粉丝们几乎无法将千玺和主人翁等同起来或者区分开来,似乎他就是千玺,是他们从没认识到的千玺。

  当故事的冲突推到最高点,千玺爆发式的表演隔断了所有人紧绷的那根弦,让所有人不自觉地打开了心扉,和他一起飘荡在无穷无尽的深渊,最终抵达一个支点,那是任何一个人都不曾领会到的精神层面。那个支点看似虚无缥缈,实则坚不可摧,所有人都相信只有千玺能够带领众人抵达,因为刘帜笔下主人翁的精神本质就是千玺。

  这是个被埋藏的秘密。


他的船 30


  片尾曲缓缓流出,只是个普通的观众的刘帜仍然沉浸在故事中。所谓当局者迷,刘帜知道就算觉得这部电影再了不起,也有可能是个幻象,她想听听观众的声音。

  当片尾曲终,银幕暗了下来,刘帜期待郑义东、徐佑真、千玺从前排站起来,期待专业的影评人发出的声音,然而并没有。突然间屏幕上出现了千玺,他说,“谢谢你给了我生命”,似乎交代了故事的一个结局,按照情节的推测,主人翁这话是说给他父亲的。

  自此电影结束。

  放映厅的等终于亮起,郑义东、徐佑真从第一排站了起来,并没有千玺。

  郑义东接过话筒,感谢各位的到来并简单讲了作为导演此时此刻的感受,最后他将主演请了上去。

  刘帜看见前排的周瑾和饰演千玺父亲的演员走上台去,并没有千玺。当放映厅大部分人欢呼起来,刘帜回头看到千玺从她的后排走了出来,经过她身后时千玺看着她,原来他知道她在这里。

  伴随着掌声和欢呼声,千玺一步步走上前去,他从郑义东手里接下了话筒,说了这段话。

  “感谢大家来看这部电影,它传递的价值观是我认为最重要的价值观,只有热烈的你和压抑的你才组成完整的你,只有一切顺利的和坎坷的才组成完整的人生。所以,释放想要释放的,逃离想要逃离的,留下想要留下的,压抑想要压抑的,只信奉一条,做你想做的就好。这部电影让我找到了我想成为的易烊千玺,也让我感受了我想要走的人生,它将会以指南针的形式存在在我的生命中。”

  谢谢你,刘帜。

  千玺,我这29年就执念这一件事,当初看起来一定是超越了现实的事,我因此跨过万水千山,花了三年的时间看着它一步步达成,曾经觉得前路漫漫,此刻回想起来满眼都是风景。谢谢你让我找到了坚强、自信、浪漫、真诚,这些都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东西,他们会伴着我一直在路上。

  首映结束后千玺在身边工作人员的护送下先离开了放映厅,当他走出门去的那一刻四目相交,不知道下次再见又是何时了。

  刘帜在徐佑真的招呼下上了车,前提是她并不知道这辆车将开去哪里。

  “这是去哪?”刘帜问旁边坐的徐佑真。

  “机场,去上海走一波宣传。”徐佑真一边忙着用手机跟人发消息,一边回应着刘帜。

  “这部电影宣传我求别跑那么多城市,别安排那么多采访,虽然我不去,但是别让千玺累着。”刘帜一脸认真的对徐佑真说道,她现在在徐佑真和郑义东面前完全不避讳了。

  刘帜看着一旁的徐佑真忙碌的神情,她是渴望这种工作状态的,她一直都知道能全身心投入地去做成一件事是人生之大幸,曾经她也有过这样的大幸,她是她离这样的幸福越来越远了,说是在笔下、在西湖边、在山林间都是如此的虚无缥缈。

  车开上了北京的东三环,刘帜想起三年前的今天自己也在这东三环上嚎啕大哭。现在想来,被一个执念驱动着去趟一条没人走过的路、做一件没人敢做的事,也是人生之大幸了。可当《他的船》电影展现在她眼前,似乎有一口气松了人就垮了的感觉。

  最近这些日子,刘帜总是感觉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容易多思,但是待在那云深不知处的民宿里,刘帜也想不出哪里不对,直到刚才才稍微理出些头绪。

  “千玺的车就在后面。”徐佑真的话把刘帜的思绪拉了回来。

  三辆车在机场的VIP通道停下,车上下来了十几号人。

  “你们都去上海?”刘帜问徐佑真。

  “嗯,一起吧?你可以干点活儿,毕竟票房分成也有你的份。”

  “是吗?还有分成?我不知道这茬。”

  “你心真大,回去翻翻当初我跟你签的合同。”

  刘帜和徐佑真边聊边往前走。突然一声“刘帜”叫住了两人。

  是千玺。

  “你们聊,我先走了。”徐佑真招呼一声便离开。

  刘帜在原地等千玺朝他走来,他逆着光,从一道剪影逐渐轮廓清晰。

  “最近怎么样?”千玺站定在刘帜面前,看着刘帜。

  此刻面对千玺,多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刘帜竟掉出眼泪来,连她自己都措手不及。

  “不好。”刘帜哭着摇摇头,如果此刻说好,刘帜认为太虚伪了点。

  “怎么呢?”

  “不知道,说不上来,这种情绪有一段时间了。”

  “人的情绪都是一阵一阵的。”

  刘帜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可能真没有我想的那么不好。”

  “最近在做什么?”

  “在杭州开了间民宿。”

  “你一直在那里吗?”

  “嗯。”

  “民宿地址给我?”

  刘帜掏出了手机,“怎么给你?”

  千玺拿过了刘帜的手机,输入11位数字拨了过去,掏出自己的手机挂掉电话。

  “这是我手机号,微信给我吧,我加你。”

  “这段时间你会很忙吗?”

  “嗯,今晚有9个采访。”

  “再加我一个,凑10个?”

  “可以。”

  “开玩笑的,我还希望一个采访都不要有。”

  “我靠这个谋生,要是你把采访都替我挡掉了该我着急了。你一起去上海?”

  “不了,我回杭州,有空再见吧。”

  “开心点儿,都会好起来的。”

  人生就该没有过多牵绊,来来去去,停停走走,只要我们都知道迷途将有人指引、孤舟也有途经的港湾,我们便不再怕前行。

  就在刘帜登机前,她收到了千玺发来的几张照片,那是剧组的照片,照片里有他,也有她。


他的船 31


  自刘帜从北京回来,整个世界已经暖了起来。

  刘帜越来越觉得千鸟驻在这青山绿水间特别美,尤其在黎明时,雾气像腰带一样在山间环绕,便可目及烟波浩渺间。刘帜越来越习惯早起,黎明时分总会有那么几声鸟叫,所谓鸟鸣山更幽,捕捉到一声鸟叫,她总感觉像看到了千玺那么幸运。

  清晨房间电话响了起来,刘帜接起,只听得小吴对她说,“帜姐,楼下有人要见你,说是你的朋友。”

  “刚到吗?”

  “是的,刚到。”

  刘帜有些疑惑,她哪位朋友能早上7点出现在杭州这荒郊野岭的地方。

  “给他们做点早餐吧,我收拾一下就下来。”

  “他们?只有一个人哎。”

  “一个人?那也给他做点早餐吧。”

  刘帜想着可能是徐佑真和郑义东,前段时间还听徐佑真说想来住几天。如果是一个人的话,那定是徐佑真自己来的吧。

  刘帜下楼环顾客厅四周都没有看到人,跟小吴对视一眼刘帜就知道朋友在露台上。打开房门刘帜看到有个人蹲着逗她的猫。

  他将她的猫抱在怀里,而那只傲娇的布偶也竟让他抱得一动不动。

  “你怎么会来?”

  “刚起?”千玺回过头。

  “没,起很早了。你这是从哪来的?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

  “上海。”

  “嗯?”

  “从上海开车来的。”

  “一个人?”

  “嗯,昨晚一晚没睡,我先找个房间睡觉。”

  “吃点东西再睡吧,小吴在准备了。”

  “好。”千玺低头撸了撸猫脖子。

  “昨天在上海忙什么?”

  “录节目,录到凌晨三点。”千玺说这,神态难掩疲倦。

  “录完直接来的?”

  这时小吴打开房门对刘帜说了句“老板娘,早餐好了”,然后又乐呵呵的关上了房门。

  “老板娘?”千玺对这个称呼赶到好奇,又忍不住想笑。

  “不不,他平时不会这么叫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你先吃早餐吧。”

  刘帜接过千玺怀中的猫,一碗精致的阳春面已经摆在桌上,“尝尝我们家的阳春面吧,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反正我喜欢。”

  刘帜来到前台,小吴正电话忙着订今天要送来的鲜花。

  “小吴,给他安排间房吧,要藏海。”

  “今天的藏海已经订出去了,不对,今天房满了。”

  “你想想办法吧,把藏海退了,协商一下双倍赔付顾客。”

  “好。”

  刘帜接过小吴递过来的房卡,开玩笑地质问小吴,“电话里给我说我朋友,你不认识他啊?”

  “我不是想给你惊喜吗?我看到他我也吓了一跳。那个……我一会儿能要张合影吗?”

  “看你勇气,我都没敢跟他要过合影,但是他在这里的事情,你要保密。”刘帜神情严肃起来,做了个脖子咔嚓的工作,她说这话是认真的。

  千玺很快吃完了面,走了过来。

  “这是房卡,去休息吧。”

  千玺点了点头,拿了房卡拎着行李转身上楼。刘帜从没见过千玺自己拿过东西,他从小就开始工作,一工作周围几围着一堆人,有人拿水有人拿伞,看着他拎行李的背影刘帜倒觉得新奇,但是不由得担心他的自理能力。

  直到午饭时间千玺还没起来,刘帜也没把他叫起来。下午三四点刘帜坐在房间里写故事,突然有人敲门,她知道是千玺,因为在这天之前这道门从来没有被敲过。

  “饿吗?”刘帜打开门问道。

  “有点儿。”

  “我给你找点吃的?你在这里等着吧,要不你进来坐会儿?”

  说完刘帜自己下楼了,千玺独自走入了这个房间,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她的世界。

  千玺环顾房间一周,这是一个独立于周遭的极度干净的世界,却温暖又有她生活的气息,书桌上的电脑屏幕还开着,像是刚在写什么,玻璃杯冒着热气,在杯子内壁刚形成雾气,水珠正往下滴。整整一墙的书柜,一边塞满了书,一边堆满了各种收藏,藏满了秘密。

  刘帜端了一只盘子和一只碗进来,看到的就是千玺弯着腰一排一排地看她的收藏。

  “先吃点糖粥和糕点,一会儿该吃晚饭了。”

  千玺坐在榻榻米上吃着,刘帜坐回书桌前写完她那段未完的文字,直到千玺吃完刘帜都一直盯着电脑屏幕敲键盘没停过。

  “平时都做什么呢?”

  “想你。”刘帜敲着键盘回了一句。

  她回答倒是没错,但是等她停下手回想刚才说了什么才发现不妥当,而千玺直接愣在一旁看着刘帜。

  刘帜拿着水杯同样坐到了榻榻米上,“是想什么样的角色适合你,不过我也会干点别的。”刘帜指了指那半墙的书。

  “为什么还有政治历史、民风民俗这样的书?”

  “写故事的人得什么都懂一点,才生动。”

  坐在午后的暖阳里,两人就这么闲聊着。刘帜告诉千玺他来的正是时候,湖堤春晓,千鸟的周围处处是景,龙井茶也正好。要是日日都有这么一场,生活才会不知乏味。

  “刘帜,你喜欢我?”

  刘帜没想到千玺能问得这么直白,直白得可爱。刘帜把杯子放到矮桌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喜欢,铁粉,不过作为你的粉丝我资历不算老,毕竟你出道十多年了。”千玺这资历和眼前的男孩有点反差萌的意思。

  “那你是妈妈粉?姐姐粉?事业粉?”

  “什么是事业粉?”刘帜知道的饭圈知识其实不多,一脸疑惑。

  “就是希望我在工作上越来越好,不要停下来的粉丝。”

  “那我应该不是,我是希望你停下来的粉丝。我看起来像姐姐粉,实际上是女友粉,因为我看性格,更看脸。”

  “你比我大多少?”

  “6岁,我已经快30的人了。”刘帜喝着水,这句话说得很洒脱。

  “还好……”

  “30岁是挺好的。30岁不算太老,能负担得起自己的欲望,又逃离了少年的狂躁变得清心寡欲,多好的年纪。我26岁那年有一天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就开始一直拼命的追赶时间,那是努力在自己活着的时候留下痕迹的滋味,现在倒没有那种紧迫感了。”

  “你以后想结婚吗?”千玺小心翼翼地问刘帜,可能他觉得问这个问题不太礼貌,可能他从没有问过别人这样的问题。

  “好久没想过这个问题了,我得想一想。”

  这是一段极其朦胧的对话,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可就是隔着一层窗户纸,没有人敢主动捅破。

  “你呢?”刘帜反问道。

  “想。”

  “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

  “是我知道的那段吗?”

  “哪段?”千玺眼神突然有点认真,刘帜一时便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你听说过你的铁丝恋情吗?”

  “你信?”

  “为什么不辟谣?”这是句质问。

  千玺说,“你应该不傻。”

  “从搜索辞职后工作不怎么用脑,只走心,逻辑不练就废了。”

  “那你这民宿的生意是赚是赔?”

  “应该不亏。”

  “你这民宿我能入股吗?”千玺笑着说。

  “这几千块钱的生意你入什么股,我直接把民宿盘给你吧,然后我给你打工。”

  “想叫我当老板啊?”

  这话说完刘帜看着千玺,她不知道怎么会聊到这里来这么一句。

  “我是想没事儿来这住两天。”千玺补了这么一句。

  “那你来就行了,这次住多久?”

  “明天一早走,10点又得回到上海,有个采访。”

  千鸟这一天的时间,是千玺推掉了一堆事儿挤出来的。他很早就知道刘帜人在杭州,两周前他在机场看到那样的刘帜,他知道有的事得抓紧了。

  “那今晚我们去看电影吧。”刘帜提议到,她在杭州没有朋友,没有机会也没有兴致到城里去,刚好千玺来了。

  “看什么?”

  “看你的船,包场。”

  “我们包场被人知道是会被喷死的。”

  “我花几千块支持你的电影,有什么问题吗?”

  “别,与民同乐多好。”千玺掏出手机买了两张电影票。

  刘帜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没想到他也是活生生的社会人,正打开某购票app选座,便嘟囔了一句“真接地气”。

  “你说什么?”

  “我说你,接地气!”


他的船 32


  傍晚的杭州城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只有远处的西方天空染了一抹粉色,千玺和刘帜开着车沿着山路缓缓行驶,刘帜打开车窗让微风透进来。

  说是缓缓行驶,因为车是千玺开的。

  刘帜很少开车,虽然上个月买了辆车,但是买回来以后就没开过,倒是小吴开着去机场接送过几次客人。刘帜跟着千玺走到他开来的车面前,是辆红色的越野,锃亮锃亮的,很骚!

  千玺看出了刘帜的惊讶,说:“这车是临时借的,是不太稳重低调。”

  当千玺打开门准备坐到驾驶位置上,刘帜突然问,“千玺你开车几年?”

  “五年。”

  “经常开吗?”

  “不经常。”

  “这山路弯弯拐拐,要不我来?”刘帜试探性地问道,“我七年,虽然也不经常开。”

  刘帜的担忧的表情让千玺哭笑不得,“快上车吧,我可以的。”

  于是千玺在这条丛林密布的山路上开得很稳妥。

  电影院在商场里,千玺把车在不远处的路边停好后,把卫衣帽子戴上并且压的很低,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然后转身问刘帜,“你需要口罩吗?”

  刘帜摇摇头,“我带口罩就有点夸张了。”

  正当千玺打开车门准备出去了,“慢着!”

  听到刘帜的一声叫唤千玺探出去的身子又缩了回来,“怎么了?”

  “确定不会被认出来?”

  “应该不会,我开车来的,没人知道我在杭州。”

  “咱们保持10米距离可以吧?”

  “不用,我都遮成这样了。”

  “可我看到你背影我就知道是你。”

  这话说出来后刘帜意识到有点不合适,暧昧的气氛渐渐充盈了车内的空间。

  “给点信任好吗?”千玺左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身看着刘帜,眼神真挚。

  “那如果待会儿被认出来了,你就跑,不用管我,然后我们电话联系。”此时刘帜脸上已经露出了即将作战并英勇就义的表情。

  千玺笑着,点了点头。

  “前面有家星巴克。”千玺说道。

  “别喝,我知道你曾经喝星巴克嗓子哑的事儿,从那以后我都不喝星巴克了,想喝奶茶。”

  “哪里有?”

  刘帜指了指街对面。

  “你想喝什么?”刘帜问千玺。

  “哪个好喝?”

  “没喝过?”

  “一般都是他们塞给我什么我喝什么。”

  “那跟我喝一样的吧。两杯四季玛奇朵,大杯去冰三分糖。”

  “你经常喝奶茶?”

  “有社畜经历的人都知道用奶茶续命,以前经常喝,现在快3个月没喝过了。”

  千玺和刘帜就这样捧着奶茶进了商场,大摇大摆的姿态别人认出来也不敢信。

  “取票那边人太多了,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刘帜接过千玺递过来的手机。

  尽管排片已经一个多月了,电影院依旧爆满,座无虚席,大部分都是小女生。

  电影里千玺穿着背心褂子出场便有女生发出“啊啊啊”的细微尖叫声。

  “我这无处安放的魅力啊!”千玺低头低声说道。

  刘帜惊讶,这人怕是得失心疯了吧。

  他俩坐在一起,眼睛看着银幕,想作为普通观众再次进入他们共同创造的精神世界。

  直到电影结束,银幕暗了下去,千玺的脸再次出现在银幕上,说了那句“谢谢你给了我生命。”

  这话是电影主人翁说给他父亲的,却也是千玺说给刘帜的。

  他们望向对方,千玺眼睛湿润,而刘帜脸上已经布满泪痕。

  千玺伸手抹去刘帜脸上刚掉出来的眼泪,“好啦~”

  坐在回去的车上,千玺打开车里的收音机,听起来是万家灯火的故事,电台主持人的声音让两人的心绪平静了很多。

  “直走前面是西湖,西湖过了是灵隐,灵隐过了就该上山了。”刘帜靠在椅背上,她就想说点什么。

  “要是白天,这条路一定很好看吧。”

  “嗯,明早你开车过这里开慢点。”

  车驶入山路,在树林间穿行,千玺放下车窗,一股淡淡的香气灌了进来。

  “这是什么香?”

  “像是槐花,我知道前面有两棵老槐树。”

  千玺把车停在山路边上,四周树木重生,树干笔直,树冠刚有初春该有的茂密,明月照高林,今夜是难得的一轮大月亮。

  “上次,在机场,我问你最近怎么样,你说不好。”

  “嗯。”

  “说说看。”

  “那件事情让我跟世界隔了一层屏障,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我的处理范围,我几乎连滚带爬逃离了北京,找到这里把自己藏起来。电影上映算是了结我的一桩心愿,但我整个人也就空了,没有目标、没有动力,不知道以后要干嘛。”

  “现在呢?”

  “坦白说,我丢掉了很多东西才能遇到你,我没后悔,可是我有些时候很无助,很想念以前的自己。不过,就算再回到四年前,我还是会这么选择的。”

  “为什么?”

  “因为天堂有路,既然敢走上这条路,我就敢历经一路沙尘,看一路风景,不管最后去到哪里。走这一路会很难很苦,可是人没有梦想可怎么活啊。”

  “以后呢?”

  “你在我就在,我会接着写故事。有机会的话我会试着找回以前的自己,没机会我就在这山里做一辈子的民宿老板,一屋一人,三餐四季,也挺好。”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问,你能……等等我吗?”

  刘帜,我身在名利场,大多时候情非得已,不敢追求我本意,我不怕背对山河走向你,但我怕你为我独自面对山河,我怕你等不到我就先走了。所以今天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能等等我吗?

  “你懂我的意思吗?”

  “……”

  “可以吗?刘帜姐?”

  这个鼻子能不要了吗?千玺说一句话就能酸到哭一次,眼泪开始留出来,刘帜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到衣服上。

  千玺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把刘帜搂到了怀里,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好啦~”

  “可以吗?快说。”

  “可以。”


他的船 尾声


  3年后。

  刘帜手捧奖杯,站在电影节的领奖台上,对着话筒正准备说点什么。

  两年前,刘帜把最新的本子递给了徐佑真和千玺,因为《他的船》的成功,因为他们之间的信任感,徐佑真和千玺在看完本子后二话不说直接答应了。

  “刘帜,这回你自己做编剧吧。”电话里,徐佑真这么对刘帜说。

  “可我没有编剧的经验。”

  “我做了几十年编剧了,我觉得你可以,放心有我呢。”

  还是在千鸟,刘帜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完成了小说到剧本的改编。千玺不时在千鸟出现,他总是自己开车来,有时刘帜等他到深夜,有时刘帜在黎明醒来他已经坐在她身边。他似乎喜欢上了阳春面,他在这里的每一天几乎都是阳春面开始的。

  小吴拿到了千玺的合影,之后熟得连千玺在他面前晃悠他连看都不看。刘帜的布偶脾气异常,除了千玺,它不愿意给其他人抱。

  徐佑真和郑义东同千玺一起来过两次,他们每次都会在刘帜的落地窗前从天黑说到天明,在这里看着西湖从白雪皑皑到铺满一湖荷花,剧本才画上句号。

  剧中每一个情境、每一个布景、人物的每一句话也都是跟他们一起斟酌的,在这种全部精力投入的氛围里,刘帜的灵魂好像复位了。

  三分钟前,最佳编剧的提名正放映在大屏幕上。原本最佳编剧的颁奖并不受瞩目,但是因为这部电影的大火和千玺人气的加持,最佳编剧的角逐也变得格外引人瞩目。

  “紧张吗?”身边的千玺问刘帜。

  刘帜笑着摇摇头,她知道自己是陪跑的。提名的几个人,除了刘帜,其他都是几十年的老编剧了,在编剧这个职业上,刘帜称呼他们一声“祖师爷”都是当得的。要说有那么点信心,一定是有佑真和千玺他们在她身边。

  刘帜突然咯咯咯的低声,引来千玺的关注,“笑什么?”

  “我昨晚发给你的视频你看了吗?”

  “求你了,少看点我那些沙雕视频。”

  在摄像扛着摄影机走到刘帜面前时,她终于绷住不笑了。

  摄影机对准了提名的四人,当摄影机扫过千玺带来全场惊呼,刘帜对千玺说,“这么多年了,还是你屌!”

  一旁的徐佑真握紧了刘帜的手,只听台上的颁奖嘉宾念出了颁奖词:

  “因为他/她的勇敢,我们才能在大银幕上看到历史的荣辱和社会的现实,看到不同的人生,看到美的灵魂,他/她就是……”

  当镜头最终锁定在刘帜并放大在大屏幕上的时候,剧组沸腾了,全场也沸腾了。千玺和刘帜再次看向对方,刘帜满眼惊喜,千玺一脸笑意。

  刘帜和徐佑真、郑义东一一拥抱,最终她回头,千玺已经向她张开双臂。

  “谢谢组委会给我这个奖,谢谢佑真,谢谢义东,谢谢千玺,因为你们这个故事才能得到银幕的呈现。希望我在编剧这条路上能走得更远一些,永远保持当下这份勇敢吧。再次感谢!”

  半小时后,千玺双手捧着最佳男主角的奖杯,站在了刘帜刚站过的位置上,这是他演电影六七年第一次拿到最佳男主角。刘帜坐在台下激动得流泪,她很担心摄影机扫到她这份失态。

  “首先,感谢义东,感谢佑真,在我短短几年的电影经历中一直陪着我成长;其次,感谢我的团队,你们很辛苦;最后,我想……我想感谢刘帜,”千玺身后的大屏幕直接给了刘帜一个特写,她连眼泪也没来得及擦去,“是你成就了我。我希望这个礼物,你能满意。”

  千玺朝着刘帜晃了晃手里的奖杯。

  “我今年26岁了,虽然没能独善其身,有过一些小传闻,但的确凭本事单身26年。最近爸妈催得紧,希望我考虑一下终成大事,我觉得老人说的话一定有道理,希望大家理解。”

  千玺一番话说完,全场哗然,懵的人懵,懂的人懂。

  千玺下台后,郑义东笑着拍了拍千玺的肩,像是在说,你够刚!

  坐回刘帜旁边,刚才在台上紧绷的神经才慢慢开始舒缓下来。而他在台上的那一出,是刘帜没有料到的。

  颁奖晚会快结束的时候,已经有人陆续离场。

  “准备好了吗?”千玺问刘帜。

  刘帜点了点头。

  两人站了起来,千玺回头握住了刘帜但手。

  闪光灯在他们周围玩命的闪着,他们说着笑着朝外走,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他们不知道。

  但是当下,他们踏上他们的船,成就了彼此,活成了自己最好的样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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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对这部小说的喜爱!希望能陪伴你一个安静的午后或者一个属于你的夜晚。

这部小说是我写的第一部小说,虽然短,我也写了小半年,用来寄托自己无处安放的小情感。

希望所有喜欢千玺的鹤,能因为喜欢千玺,收获更完整的自己,这也是千玺希望看到的。

也希望千玺,有一个从远方赶来爱他不顾一切的人。

要和刘帜千玺说再见了,舍不得,有缘再见吧各位~


预告一下,我会开一篇民国文,如果你喜欢我的文风可以关注我一下,如果你喜欢这篇故事,请分享给同样喜欢千玺的人。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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